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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幻(283)

作者: 楷湘 阅读记录

他考虑的远比她想象得多。

幽灯下,男子的声音仍在继续,飘散在侵骨的海风中,愈显低泠。

“不久后,我便从裴序那头接到了消息——太子求亲忠渝侯府。”

接到匿名信后,他便清楚两人之间缘分将尽,却未曾想这一日竟来得如此之快。

隔日,他放飞了大雁,一连几日粒米未进,彻夜不眠,终于章府再次见到她时,狠心说出了那句“——嫁给太子,不是挺好的吗?”

此言一出,她目色怔然,面容苍白,眸中闪过莫大的失望。

她原以为他今日过府是为求亲而来吧。

见她失魂至此,他的心又何尝不在滴血。

锦衣卫迎亲那日,他跟在仪仗队末尾,随着队伍走了好远好远,一直跟到建安城的城楼。

城门前,她回了头,他却返了身。

甲板上,唐璎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喉中哽咽,哑声道——

“那封匿名信……大人可知是何人寄

出?”

墨修永颔首,手撑着桅杆,眸光起伏不定。

“我托裴序查过信件来源。信是从东宫寄出的,便由此怀疑是太子的意思,然而......”

说到此处,他双手紧握成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昔年,当他得知信件出自东宫后,为免给裴家带去麻烦,遂只能跟裴序断了联系,从此销声匿迹。

经年过去,裴序终于大漠中找到了他,见面后的第一句便是——

“除周诚外,你还有一个妹妹名叫周惠。”

层层戈壁之上,赤霞如火,黄沙漫天。

裴序的声音很淡,眸中厉色却让人不寒而栗,白皙的面容上还隐着几分哀愤。

墨修永明白他此行的目的。

他与裴家失联已久,裴序之所以放下公务不远万里寻他而来,皆因裴夫年事已高,如今已在弥留之际。心中之牵挂,唯有他这已故上司的儿子。

裴序的目的,便是将他带回建安,见裴夫最后一面。

见他不为所动,裴序背过身负手而立,目光移向敦煌的方向——

“去年观世音菩萨寿辰,远宁伯举家去长宁寺祭拜,周惠因不慎打翻了祭台的供果而被周夫人罚睡茅房、打扫下人的通铺,便是连吃食亦被换成了猪圈中剩下来的残糠。”

墨修永听言大震,他虽早已从父亲口中听说过周夫人的狠毒,但她对周惠做的那些事可谓丧尽天良!

裴序不过只言片语,便勾起了他年幼时期最为不堪的那段回忆。那些被人扒衣游街、扔猪圈、浸粪坑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他疼过便罢了,如今就连他的妹妹也……

“——我随你回京。”

他想要考取功名,带母亲和妹妹脱离苦海!!

然而,志向虽已立下,钱财却成了问题。

他的手早已不适合作画——

断腕之人不仅拿不动长枪,便是连字都写不好,可谓文不成武不就。

他物欲不高,在外漂泊的那些年,勉强做些杂活倒也能维持生计。然建安城开销大,衣食住行、拜师打点样样要钱,他不欲向裴府讨要,便只能如乞丐般宿去了草庙。

恰在这时,维扬旧居的友人捎来了一件包袱,说是他曾经的故交转寄过去的。

故交?

他眉心一颤,似是想到了什么。

猛然抖开包袱,一捆捆罗列齐整的卷轴跃然眼前。仅从墨香推断,他便知晓这是他曾经赠予心上人的画作。

“玉石”先生名号尚在,画作依旧价值千金。如此,倒是凑足了拜师的束脩。

可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赠予她的画作不下百幅,可眼下收到的却只有寥寥三十余幅。饶是寄来的这些已足以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可思及那缺少的七十余幅,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寂然。

其实他隐约也猜到了,那些没能寄给他的画作皆为她的丹青小像。阿璎秉性清正,不欺暗室,以她的习性,嫁人后应当已经悉数销毁了。

世人皆言“玉石一笔,价值千金”。

可她烧掉的又何止千金墨宝,那是他年少时的心意。

展开昔年旧作,往日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

父亲,你看,我为她临了那么多丹青,也听了你的话,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没脸没皮的登徒子,却终敌不过兰因絮果,一枕槐安。

我到底还是走了您的老路……

此后,他放下一切杂念,通宵达旦,临池学书,终于广安元年考取功名。

高中状元后,他即封翰林院修撰,半年后升任工部郎中。某个偶然的机会,竟教他无意中发现,当年的那封匿名信是由一个东宫的侍卫寄出去的。

那侍卫知道太子痴心阿璎多年,却又困于三王争储的现状,迟迟不敢表露心迹,便自作主张写了那封匿名信警告他,为太子鸣不平。

那信中之言,竟非太子本意!!

他怒火中烧,浑身血液沸腾,当即便欲寻那侍卫报仇,却被裴序阻止——

“她早已嫁为人妇,你想让她难堪么?”

裴序的话总是一针见血,教他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她早就不属于他了,他此番冲过去又能挽回什么?他入仕的初衷难道是为了得罪皇帝?

另一头,周夫人年岁越大,行事竟愈发猖狂。舒姨娘和周惠在伯府中受尽凌辱,好些时候险些连命都保不住。

那个每年生辰都来莫府探望他的女人,为了守住他还活着的秘密,这些年来可谓煞费苦心。

清明那日,女人因“着装过艳”而受了主母的笞打,二十杖过后,已然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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