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夺妖妃(105)
夜色晦暗,李瀛吹熄了沈谙之留下的渔灯,躺在陌生的床榻内,酥酪睡在脚边,呼呼地打起呼噜来,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
它倒是睡得好,李瀛不由一哂,脑海中莫名的情绪慢慢褪去。
她闭上眼,那双黑阗阗瑞凤眼犹在眼前,平静中透着疯魔,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像是要透过肌肤,一直看到她心里。
逼仄的茅庐内,湿漉漉的血腥气幽幽浮动,从那人心口流出来的血,如影随形,几乎要溺死她。
李瀛猛的睁开了眼,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些,风吹动窗牖,声声细响,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色放晴,新雪笼罩四野,沿着碧瓦落在檐下,青俪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却看见一道绯红身影寂寥地立在屋前,小狗活泼地在她脚下打圈。
李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静水般的眸子微微低垂,莫名有些黯淡,对青俪道:“我们该走了,免得有人追来。”
柴门被推开,沈谙之提着竹屉笼从外面回来,正巧听见这话,对她们说:“昨夜下了好大的雪,江上结了冰,水路不通,还得等冰化了才能走。”
水路不通,只怕官船也没走,还泊在寒江之上。
他受了那样重的伤,船上若无医师丹药,岂不是会死。
李瀛蹲下身,抱起酥酪,将那软白蓬松的团子抱在怀里,白团子往她怀里拱了拱,尾巴摇得像蒲公英。
这几日只能暂时住在这里,早膳用的是煎鲮鱼,煎得金黄,配上酸甜的林檎毕罗,以及冰凉软绵的酥酪。
沈谙之洗净了手,细致地剥去鲮鱼的尖刺,放在李瀛前面,堆在瓷碟里,任她品尝。
李瀛没有动那碟剥好的鲮鱼,目光落在雪白细腻的酥酪上,此地毗邻江水,地处偏僻,远离县驿,酥酪制作复杂,用料精细,岂是短时间能做成的。
“这碟酥酪从何而来”她问沈谙之。
沈谙之愣了一愣,剔去鱼骨的动作一顿,犹豫片刻,低声道:“是别人送来的。”
……
“郎君,你伤重至此,为何还派人给娘子送膳”
武殊本不敢问,闻着一室汹涌的血腥味,看着自家郎君虚弱地吩咐记得给李瀛送膳,他着实忍不住。
昨夜李瀛刺了他一刀,今早他一醒来,便吩咐人给她送膳。
不仅如此,郎君甚至提前在那处小村庄埋伏了数百位缇绮,如此大费周章,像是生怕李瀛消失了。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么。
谢雪明跽坐在红罗帐内,面色有些苍白,神色却很平静,安静地听着暗卫回禀有关李瀛的一切,听到沈谙之为她剥鱼,眉眼渐沉,又听见李瀛没有动那碟鱼,眉宇缓缓舒展。
直看得武殊咂舌不已,在心内连连称奇。
郎君彻底无药可救了,这颗心,已经全部系在李瀛身上了。
第76章 疯他死后,她得殉葬
江面如镜,千里冰封,官船停在草木深掩的岸边,有关李瀛的消息雪花一样飞来。
这几日她不曾出过门,一直忙着在院子里烙饼做干粮,清点细软,期间还曾向沈谙讨要司南。
不难看出,等到江上的冰稍一融化,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此地。
官船上,谢雪明摈退暗卫,静静感受着胸膛一阵阵撕裂的痛,血又一次濡湿了裹创之帛,心口阵阵抽痛。
愈是痛,他反而愈加平静,目光移向窗边,玉案上搁着一只金笼,笼里一团圆乎乎的鸷鸟在扑腾翅膀。
这只鸟养了三年,越发珠圆玉润,却始终野性难驯,几次尝试越笼而出。
外边冰天雪地,此刻放它出笼,它会死。
不能放,即使放,也要在四足牵上链子,剪去羽翼,免得它真的飞走了。
笼中温暖如春,衣食无忧,可它还是三番四次地逃走,甚至还狠狠啄了他一口,怎样才能让它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放沈谙之离开那一夜,他指着金笼,在浓郁的血腥味中,低声问沈谙之。
那时的沈谙之久违地窥见天光,尽管那只是一抹江上月影,他还是立在窗前,久久凝望天穹,说了一句很掉书袋的话:“巧诈不如拙诚,惟诚可得人心。”
拙诚,这两个字合起来与他毫不相干,单独分开来与他亦是全无瓜葛。回首这二十七年,他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在争权夺利的路上所向披靡,不曾拙过一次,更不曾诚过一回。
他分明可以用最熟悉最便捷的方式去夺,去囚,把这个人牢牢攥在手里,派一千个一万个暗卫看着她守着她,将她囿于一方天地,要她插翅难飞。
他活着,她只能在他身边,他死了,她也得跟着他死,生死相随,这短短一生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他不需要弄明白李瀛究竟是如何想的,就像不需要去探究一只笼中雀为何总是想逃,只要把笼子筑得高高的,编织得密密的,让她逃无可逃,这样便足够了。
……这是他想要的吗
心口又开始抽痛,那道刀伤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头,深可见骨。
谢雪明闭上眼,疼痛难耐,神智越发清明,他无比冷静地想,既然有简便的法子,何必再多此一举
那些纷乱的思绪都不重要,沈谙之说的话都是胡扯,他只要得到,得到才是最要紧的。
……
好黑,李瀛睁开眼。
眼前是一重深深的漆黑,山里的夜色是黑阗阗的,内里有枯树瘦枝晃动,一团团虬结的影在北风里飘忽。
此刻的黑,是纯粹的黑暗,什么也没有,没有呼号的风声,没有摇曳的树影,四面狭窄逼仄,穹顶低矮,连翻身也不能,更别提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