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夺妖妃(106)
李瀛眨了眨眼睛,有些疑心自己到底有没有睁开眼,一片死寂中,她听见自己眼睫颤动的轻响。
她伸出手,推了推身侧的墙壁,是厚重的木,散发着檀木的香。
思绪骤然一沉,她知道自己在哪了——在一副棺木中。
身下骤然晃动起来,一颠一颠的,似是有人抬起棺木,模糊的人声像是隔着水雾隐约传进耳中。
“……首辅死了,要人殉葬,先埋在这荒郊野岭,等到冰消雪化,再迁回陈郡。”
“那条狗怎么办也跟着殉葬”
“……先敲死了再说。”
随后响起一两声短促的呜咽声,听不真切,像是酥酪在叫,叫得哀哀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一两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李瀛轻颤起来,用手去拍打棺木,檀木棺壁反震,震得她手心发痛。
她哑着声呐喊,要抬棺的人不要杀酥酪,要他们放她出去,喊了几声,棺木中空气稀薄,几乎喘不上气,闷热潮湿。
凌乱的发丝水淋淋地黏在脸颊上,浑身都湿漉漉的,衣裳闷热,下一瞬,冰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棺椁轻轻落地,眼前骤然大亮。
天光太刺眼,李瀛下意识闭上眼,薄薄的眼皮下是红彤彤的光,现在竟是白天。
她忍着刺痛迎着光睁开眼,从棺椁中爬起来,四处寻找酥酪。
一团雪白的影扑到眼前,是酥酪,黏糊糊地蹭在她怀里。
不远处,有人安静地俯视檀木棺,听她绝望的叫喊,带着哭腔的哀求,看她浑身湿漉漉地从棺木里爬出来,乌发凌乱地垂落在腰际,
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好可怜。
只是半刻钟而已,从她入棺,到醒来,过了不到半刻钟。
谢雪明平静地望着她,望着她蒙着水雾的眼眸,他说:“我死了,你得殉葬。”
这次只是提前演练,等到他将死之际,他会先带走李瀛。
“……凭什么”浑身湿漉漉的李瀛问他,她怀中的小狗也在叫,像是质问。
两日不见,谢雪明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一袭雪衣,立在青天白日下,昳丽阴森得宛如鬼魅。
“你是我的妻。”
“我不是你的妻,我没有答应嫁给你。”李瀛的声音在颤,透着哑,胸膛起伏,像是在竭力呼吸。
“我们同过房,不是妻,你又是我的什么”眼前人俯视她,语气平静而偏执。
同过房,行过敦伦之礼,也不是妻。
李瀛嗅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想起那一夜把刀刺进他心口的感觉,慢慢平静下来。
刀锋层层破开血肉,刺穿心口,那一定很痛。如果有人刺她心口一刀,她会以牙还牙,设法刺回去,可怜眼前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首辅大人,只是着了魇般说她是他的妻,他疯了么。
难不成只要做了他的妻子,往他心口上刺多少刀都可以
她近乎直白地说:“谢雪明没有娶李瀛,李瀛也没有嫁谢雪明。
所以,什么都不是。”
第77章 要挟两条人命,加一条狗命
群峦上朔风刮过,裹着霜雪,像刀,剜过檀木棺,横在两道无声对峙的身影之间。
方才李瀛说的那句话犹如利锤,重重地击打心鼓,发出一声重钟似的闷响。
她说,什么都不是,她和他什么也不是。
谢雪明低低地笑了,她说的没错,天下人还不知道谢雪明娶了李瀛,当朝首辅娶了亡故的妖妃。
不远处,缇骑带着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一个是青俪,一个是沈谙之,颈侧架着铡刀,锋利无俦,在雪地里寒光烁烁。
“两条人命,”谢雪明道,他微垂眉梢,淡淡乜了一眼李瀛怀里的酥酪,昳丽面容很平静:“再加一条狗命。”
“换你嫁我。”
这四个字一出,李瀛怔楞在原地,谢雪明这是在用他们的人命来向她下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么
沈谙之面色一白,骤然蹙眉,清秀的脸神色几番变幻,似是下定决心:“谢国公不如杀了某,用他人性命威胁女子下嫁,不是君子所为!”
谢雪明颔首,决定成全他,刹那间,铡刀一寸寸迫近沈谙之的颈侧,紧贴皮肉,流出一线单薄纤细的红。
“不要杀他,”李瀛骤然开口阻止,乌黑湿漉的髯发落了霜,颓靡披落在腰侧,眸瞳显得愈黑,愈发秾丽艶美,“你要娶我,也无不可。只需做到两件事,其一,要昭告世人,上达天听。”
围观的缇骑低眉垂首,不敢再听下去,首辅娶了假死的妖妃,这件事传出去岂不落人话柄,届时那群清流皇党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口诛笔伐,大肆攻讦首辅大人。
这世间流言杀人不见血,众口能销骨,往小了说,是首辅觊觎妖妃,早有预谋,往大了说,是他蔑伦悖礼,轻蔑皇权。
若是真的要娶,不妨悄悄地娶,金屋藏娇,既不会被世人诟病,被皇室猜忌,还能娶得美人归。
武殊心想,此举才是最安稳妥帖的,按照主君素日谨慎小心的秉性,他应当不会答应李瀛的要求。
下一瞬,他看见谢雪明轻轻颔首,神色平静,仿佛对此不以为然,紧接着问李瀛:“其二呢”
“其二……”李瀛顿了顿,似是有些意外他竟然如此痛快地答应了,那双漂亮的眸愣住了一会儿,竟然问他:“你不怕我在帐内杀了你”
不必多言,谢雪明的眸光轻移,落在檀木棺上,棺木静静地躺在满天风雪之中,黑沉沉的,透着阴森诡谲。
他的意思是,杀了他,她也得跟着殉葬,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