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142)
慕凤昭在几下轻轻掐了下谢应祁的手背,谢应祁回以一笑。
太后自怀中掏出个精巧的小酒壶,拧开盖子抿了一口,感慨道:“看来人果然都是会变的,曾经立志横扫天下须眉的管彤公主,也百炼钢化了绕指柔。”
长公主微微一笑,率先软和下来,柔声道:“圣女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浮玉山下最夺目的照月花。”
这句夸奖,是长公主诚心诚意且不带任何气焰和计较的,她记忆中的美人,还是曾经倨傲无暇的模样。
北狄太后冷不防被这一句触动情肠,不复方才针锋相对的尖锐模样,一时无话,只自顾自地饮酒。
“照月阿姊替小妹照顾珣儿,小妹不胜感激,所以此番特意前来,送北狄一桩大买卖。”
北狄太后一顿,旋即恢复如常,声音却干涩了几分,泄露了一丝心绪,“什么大买卖?”
“据小妹所知,北狄国主幼年即位,大司马辅政与照月阿姊共同监国,北狄欣欣向荣,传为一时佳话。”
长公主自袖中取出一册羊皮卷,在几上摊开,是幽州和北狄接壤的舆图,而这份舆图,用红色徽记标出了幽州城的兵力布防。
“可这一时佳话,怕是很难成为一世佳话吧。”长公主话锋一转,将北狄太后视而不见的隐患剖与她听。
“照月阿姊无意朝政庶务,多年来大司马一人揽政,专权独断,他甘心将这无上权柄还于君上吗?”
全然不提北狄太后的漠视和纵容,只从大司马的擅专而起,无论他甘不甘心,只要小皇帝和太后相信他不甘心,那他便是不甘心。
“小国主已到立后亲政之龄,大司马若是贪心不足再有外邦盟友支持挑唆,那彼时不仅照月阿姊和图伦朝澈性命堪忧,北狄必将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慕凤昭长指扣在舆图上的北狄腹地,声音放轻了许多,却盯紧了太后娘娘的眼睛,问了一句:“照月阿姊难道想看到浮玉山下一片焦土吗?”
权势名利,甚至自己与幼子的性命,尊贵的太后其实并不太在意。
但是浮玉山,是悬在她心头的最后一方净土。
北狄太后的神色虽然随着慕凤昭的剖析里浮浮沉沉几番变动,却始终波动不大,不像是身涉其中,更像在听人闲话话本,直到慕凤昭提到了浮玉山。
连遥坐一侧的谢应祁都看出了她那一刻的挣扎。
只是她掩饰地很好,顾左右而言他,“那渝朝太子的安危值得管彤公主为北狄潜藏的乱局做到哪一步呢?”
慕凤昭劈手夺过北狄太后一直把在手里的酒壶,十分豪迈地仰头灌下,她喝干了壶中酒随意将酒壶往几上一扔,那壶身正好覆住幽州城的位置。
“渝朝太子么?”长公主美目流盼,笑得温柔,“一文不值。”
景佑四年冬,在河间王为楚蜀二地频起摩擦头疼的时候,遍寻长公主与楚王踪迹而不得,恨不得一剂剧毒送走陛下摄政上位时,幽州边防乱了。
八百里加急本应直达天听。
可帝王不朝,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不到宣政殿上去,随着一场鹅毛大雪一同落到了议事堂,河间王的案头。
河间王挥退了左右,一目十行,北狄国主伤,北狄起兵幽州乱几个字映入眼帘。
河间王攥住军报,闭了闭眼,企图将杂念清除,极力稳住心神。
与北狄宵小通款曲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蛮夷变卦如此之快。
好好的北狄国主怎么就伤了?
河间王心念急转,若是这北狄国主重伤不治,那最终得益的,可不就是与他合谋的大司马。
那大司马只需暗中添一把火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前有他为联合盟友送上的幽州兵防图。
那——
河间王的脸色变了。
大司马完全可以拿下幽州城作为他登位的筹码。
而这枚筹码,是他亲手送到北狄手上的。
他本该是那个志得意满坐拥江山的人,才不是机关算计为他人做嫁衣。
不不不——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满腹筹谋一场空。
慕仪朗又从头看过军报,字里行间反复品味。
总觉得其间好像忽略了什么。
案头的另一封,正是楚蜀的军报,他忍不住拿起来比对。
募地,好像一记重锤猛地从天灵盖击下,他从头直接痛到脚,连同那颗心,也沉在脚下。
身上汗毛根根倒竖,像是猛兽临落入陷阱时,最敏锐的感知。
日暮时分,河间王慕仪朗,提着军报三顾紫宸殿,“至今你还不肯说出玺印下落吗?!阿翁在位时耗国力筑起的堡垒要被人踏破了。”
河间王气势汹汹地将那奏报甩在御榻上,站在床头面目怒容居高临下,他今日是铁了心要有个了断。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寝殿内。
河间王被打偏了头,脸上是清晰的五指红印。
而横在陛下与河间王跟前的,是早就想打他的李棠瑶。
慕仪朗按了按脸颊上发烫发红的指印,十万火急的时刻也无暇计较这个,只一手把李棠瑶扯到一旁去。
陛下才喝完药,药碗还搁在床头小几上,见状拿起药碗朝慕仪朗头上掷去。
病中的陛下力气和准头都不够,药碗擦着慕仪朗的额角飞出去。
“河间王请自重。”
慕仪朗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渝内乱与外敌进犯都不敌这个女人皱一皱眉吗?!”
陛下捡起那封被扔在他榻上的军报,飞速读完,一边将军报重新折起,一边说道:“有天子玺印,你便有十足的把握能击退北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