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与楚王解战袍(2)
墨玉鱼佩,楚王府的信物。
那此人,必定是令淳于将军头疼的楚王。
三人一齐低头去看那支红尾羽箭,那羽箭整个箭尖扎进土里,很是坚、挺。
目标精准且力道惊人,如此箭术,除那一位,不作他想。
淳于将军和蓝副将对视一眼,此刻欲言却无从说起,只有完球两个字牢牢钉在脑中!
蓝副将被支使惯了,此时脑子转得也快,擦擦脑门上的虚汗,对楚王行个军礼。
对上楚王那幽深的眼,也不敢多看,落在他手中轻摇的扇面上,作出个恭谨的姿态,急促道:“殿下莫怪,今日长公主殿下同将士们比骑射,这羽箭定是被风吹偏了。”
长公主背着弓策马而来,银冠束起的长发随风飞舞,发尾的红珠闪闪烁烁,很是夺目。
马行得近了,楚王三人都向她看去,由发尾红珠看向她那写满不耐的眉眼。
长公主的相貌不算国色,但慕氏一族一脉相承的凤眼长眉衬得她英气十足,西北粗犷的风也没将这位玉叶金柯的贵气吹散半分。
管彤长公主,当今圣人的同母胞妹,与天子一母同胞,如今该是在长安城中养尊处优才是,可她却与圣人龃龉,被圣人一怒之下贬到了鄯州,这一贬,便是三年。
她行至楚王跟前时飞身下马,赪紫圆领袍翻飞,缠枝莲的暗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腰间的蹀躞带上坠得极满,叮当作响。
虽是男子装束,可制成这圆领袍的缭绫,是女子才会用的式样。
楚王的目光落在那缠枝莲暗纹上,这蹙银缭绫是他辖地献上去的,时兴织法,耗工费时,一共得了两匹,宫宴上未见哪位娘娘穿了。
原来在这里。
可见圣人心里,还是记挂着他这位胞妹的。
管彤公主上前,与楚王仅隔一支羽箭,面无表情地打量这位素未谋面的“政敌”,稳着声线开口道:“不知楚王尊驾在此,管彤,有失远迎。”
搭弓的手略一抱拳权当歉意,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楚王,被弓头扫到,惊弓之鸟一样跌坐在地,半仰起脸来直勾勾看向管彤公主,那欲语还休的眼神里,竟然含着一丝委屈。
看多了西北粗犷蛮汉的豪放做派,楚王陡然来这么一出,管彤公主甚至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错愕。
原本想骂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好好地撒哪门子娇?
这人是忘了他们二人在紫宸殿的案头上吵得多不可开交了?
想是这么想,到底还是顺手把人拎起来了。
楚王保养得好,手指修长白皙细腻,二人的手交叠一握,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长公主掌上的茧子。
长公主自己也没想到,她的手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的手衬成一双黑爪子,没好气地抽回来,又差点扯楚王一个趔趄。
淳于将军同蓝副将下意识伸手去扶,长公主眼尾一挑,两位将军齐齐顿住,等着公主殿下发难。
“楚王来犒军,不知所携饷银粮草几何?”淳于将军费尽心机瞒住的
消息,其实从楚王踏出长安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
若是真等长安来人到鄯州城门她才知,那她这个长公主也算是做到头了。
只是鄯州的情形和楚王辖地不同,犒军就算只是个名头也不可相提并论,楚王要是想拿自己在楚地当土皇帝的那一套,空手来此,那她才不管什么圣人来使,先打出去再说。
“楚地富饶安定,楚王自是高枕无忧。可鄯州才平吐谷浑,时不时还有高昌进犯,战火频燃。银钱粮饷,楚王带了什么来?”
楚王殿下被抓着手腕,也不挣脱,扬了扬下巴,示意长公主去瞧。
并驾马车,四角悬铃,车壁漆红纹凤,绯色窗帘上的夹缬纹样是宝相花。
这是她的马车,管彤长公主的赤芾车。
“谁准许你将——”
长公主话都没说,那车里蹿出个宝蓝色的胖球,那胖球爆竹一样撞进怀里。
她下意识接住,胖球黏黏糊糊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姑母,珣儿好想你!”
“珣儿?你怎么跟来了?三年不见,都长这般大了!”
还不待宝蓝胖球大叙相思,长公主便拎着他的耳朵把人从怀里提溜出来,“你阿爷知道你出来吗?”
慕珣踮脚歪头去贴长公主的的手心,白胖的小脸五官皱起,讨饶道:“姑母!您又拧珣儿耳朵,都要给拉成驴耳朵了!珣儿都七岁了,也是要面子的。”
管彤公主冷若冰霜,“要面子?太子殿下都知道什么是面子啦?”
慕珣,圣人与皇后的长子,周岁时便封太子,自幼最黏管彤。
管彤公主嘴上那么说,还是顾忌着有外人在,没再拧他耳朵。
慕珣又亲亲热热地挽着长公主的胳膊,“姑母,你都不知道,你不在长安,珣儿想你想得眼睛都要哭瞎了,比孟姜女还难受,所以特意带着赤芾车接姑母回京!”
管彤公主眉心狠狠一跳,克制住了再揍他一顿的冲动,转而同淳于将军道:“拔营吧,给太子殿下和楚王接风。”
淳于将军眼色极佳二话不说便退下去办了。
这是要把人清走好算账的架势。
慕珣突然就回忆起了被姑母支配的恐惧,胖球又一骨碌爬回了车里。
掀着车帘胖手一招一招地,“姑母走哇,我要去姑母的王帐!”
这下子,连楚王都听清了长公主沉重的呼吸声。
倒是有趣。
哪怕尊贵如太子,到了管彤公主的赤芾车上也得乖乖坐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