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0)
“……”
心底想的和自己亲耳听到的到底是两回事。
季桓一大早派人送药,或许是怜惜她昨夜受累,特意送了补药过来呢?
亦或是知晓她
风寒还未好透,送了治愈风寒的药物与她。
怎么可能是避子羹呢?寻常哪有夫妻敦伦,还要妻子吃避子羹的?
纵然是崔氏,如今孩子都一岁了,哪里曾吃过避子羹?
辛宜面色旋即苍白起来。正欲接过碗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嬷嬷是不是弄错了?”
“避子羹药性寒凉,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怎么能让夫人吃这等伤身子的药物?”
素听声音沉了几分,盯着杜嬷嬷认真道。
如今整个季氏后宅的大小事宜皆由二房的崔氏在管,这其中有没有人做过手脚可不好说。
“是郎君的吩咐,夫人只管喝下便是。”
杜嬷嬷声音温润,可说出口的话却像冰碴子一样刺向辛宜的心口。
“是夫君……他让我吃避子羹?”辛宜的声音有些发颤,依旧不死心的看向杜嬷嬷。
“老身是仲闻阁的人,事事皆听郎君的吩咐。”
杜嬷嬷虽未直接回答,可这话彻底让辛宜坠入了冰窟。
端过温热的瓷碗,辛宜盯着黑漆漆的药汁,眼底凝着清泪欲哭不落的模样看得人心疼。
“夫人,药凉了的话效用可就——”
不待杜嬷嬷说话,辛宜拧着秀眉,接过那黑漆漆的汤药当即灌下。
看着辛宜将那一碗药喝得一滴不剩,杜嬷嬷这才放心带人离去。
杜嬷嬷刚走,辛宜胃中的那股不适感愈发难耐,一时间竟然干呕起来。
“夫人!”
素问端着盂盆,素听扶着辛宜的肩膀替她顺气。
短瞬的大喜大悲实在令人难受,当晚,辛宜便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竟然持续了三日。
第三日刚能下床,崔节派人来请,说是商量去天梧山给已故的卢夫人做法事的相关事宜。
据说季桓的母亲卢夫人死相凄惨,殒身异地后遗体未得安葬,如今只空有一座衣冠冢。
数年前,卢氏失踪,季氏众人为了守住颜面,便慌称卢氏病故,早早便立了一座空冢于族陵。
至于真正的卢氏,骸骨在外与否,想必除了季桓,也没人会在乎。
此等密闻,也就只有季氏年长的族人知晓。
前夜,崔节从丈夫季珺那里得知消息,不由得沉了脸色,委屈地撇着唇角。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延儿的病刚好,法师才说不过不能见脏东西。”
“前几日大哥带那盒子回来时候,我就无意间撞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季珺被崔氏的话惊得够呛,当即压低了声音面色慌乱道:
“这话你私下里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能让兄长听到。”
“……当年大伯母出事的时候我尚且年幼,也是无意间从祖母那听说的。”
“知道知道,我又没那般蠢。”崔节不耐烦道。
“刚才说话时,我都将下人屏退了,你可放心了?”
“我知你做事最为周全。”季珺将妻子揽进怀中,小意温存。
“亏得我忙了这般久,为了采买安排,置办东西可是熬了好几个夜。”崔节依在丈夫怀中抱怨。
“可都怪你,不早告诉我,险些让我害了延儿。”
“反正这回我不去了!那些骇人的东西,可千万别来缠着我的延儿。”
季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走神,自言自语道:
“其实,大伯母她心胸开阔,通情达理,应当不会——”
“哎呀,我不管,你不许提!”崔节嗔怒道。
就像世人常说的,再好的人,若生前遭遇太多不堪,死后照样会化作满身怨气厉鬼,那里还有什么顾虑?
崔节可不想沾上那些东西……
看看大房,可不是人丁凋零,婚事不顺。
就四年前,大伯父去世后,大伯父的继室孙夫人不过半年便也跟着病逝了。
还有那孙氏刚满六岁的女儿,季氏嫡出的二小姐季浠,和她娘一样也得了急症去了。
大房如今就剩季桓和他那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在庵堂做了半个姑子的阿姊……
这要说没有什么东西在做乱,崔节打死都不信。
“哼,这次就算抬举辛氏了!”崔节闷闷道。
“你这是想让大嫂来操持净云寺的事宜?”季珺皱眉。
“她是并州那边的庶族出身,能做好这些事吗?”
“她做得好与不好,与我们二房半文钱的关系没有。”崔节道。
“再说,那可是她婆母的法事,她不做谁做?”
“话虽是如此说,到底也要顾全大局。”季珺担忧道。
“你就别管了,这事我自有分寸……”崔节眯起眼睛,面上的笑意愈发深沉。
……
翌日,广淮院。
“大嫂来了!”看着屏风后的娉婷身影,纱帐后的崔节合乎时宜地咳了几声。
“原本该我去给大嫂请安,谁知病来如山倒,今日竟起不来床了。”
帐中声音沙哑黏着,有气无力。
有了上一次在季府门前的不欢而散,辛宜对崔节再也不复往日的亲近。
她静坐在一旁,隔着蜜合香云纱帷幔看着崔节模糊的身影。
“弟妹不必如此客气,有事直说便是。”
“咳咳……今日寻大嫂来,实在是有事相商。”
崔节并没有提那日在门口的故意奚落。
相反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分明是辛氏那个粗鄙女子不守规矩罢了。
而今,这么一大好差事落在辛氏头上,她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怕是会激动的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