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27)
“季桓作丧家之犬匆匆逃离之时,怎么把你这个俊俏水灵的女人落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团团嘈杂刺耳的声音。季桓再睁开眼时,忽地看看阴暗大牢的墙角处,瑟缩着一抹浑身是血的苍白身影。
那女人形容枯槁,抱着一把破碎的琴,紧紧蜷缩在墙角。她漆黑的眼眸空洞无光,脸上混着灰尘和血痂,周身的衣裳破成一缕一缕的,若不是那把琴,几乎什么都挡不住……
“不愧是别驾夫人,滋味自是不一般。”
“嘿嘿,季桓也真是大方,这等妙事,竟也与你我共享……”
黑暗中,季桓双眸猩红,面上的平和再也挂不住,执起腰间的凝钧剑,疯了似的砍向那群畜牲。
“去死吧!”他双手执剑,目露狠色,不留情面地劈向胡人。未曾想,凝钧剑所过之处,如同镜花水月,虚影旋即消散。
耳畔只残留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和男人猥琐得意的狞笑……
“辛宜!”榻上的男人一睁开眼睛,旋即引来了郗和与季泠的注视。
季桓重重喘息着,面上一阵凉意。直到那抹苦涩干咸的味道从唇角漫进舌苔,心口处的刺痛依旧,他这才发觉,原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阿桓,你终于醒了。”季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图去摸向他的额角,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可还未触及他,季桓偏过脸去,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凉气。
“别动了,你睡了整整五天,还是躺着吧。”郗和坐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掀起眼皮,凉凉道。
“哎,我真替她惋惜,还差一点,你就死成了。”他唇角带着一丝讽笑,看着季桓,慢悠悠道:
“你不知道,你左肩上的箭矢我已经取下来了,倒是心口的那处,碎镜先前扎进去了,许是取得不及时,还有一片未取出。”
“不然,那一箭必定插上你的心脉,好送你去见阎王。”
闻言,季桓垂下眼眸,面色罕见的静默,密密麻麻的黑睫在眼睑上留下一层阴影。
郗和看不清他此刻眸底的情绪,不过不用猜,他也知晓季桓现在,定然是不好受。
且不说,那一箭捅向心口,令他今后半年都别妄想用力费劲。单是他目前这模样,卧床一月都是轻的。
谁叫他不知死活,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非要跑去山里捉人,给辛宜添堵。
此刻,他真是由衷地替辛宜感到愉悦。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没想到你季桓也有今日?”郗和这才算彻彻底底的出了口恶气。
“阿和”季泠唤了他一声,抬眼示意他少说些,这时季桓刚从鬼门关走了一朝,不能再激他了。
“阿桓,你先好生养病,若有什么不适,你就唤阿姊吧,阿和近来都会住在郡守府……”
说吧,她拉着郗和的袖子,硬是将人带了出去。
季桓闭上眼眸,长长地舒了口气。
鬼使神差的,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心口,旋即触发一阵钻心彻骨的疼。季桓咬着牙,重重的喘息着,他知晓,心口那处被层层纱布缠绕着,一圈又一圈。
正如她一次又一次地捅向这里。
最后那一箭,他不知为何,回回百步穿杨的他竟然射偏了,而且是射得很偏很偏,偏到连她的裙角都未够着……
为何会这样?
他要弄清楚。
他只是想把辛宜带回来,在郡守府的日子难道不好吗,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他都决定带着她重现人前,好让她光明正大的做回他的妻。
他并没有打算杀了韦允安,是那个阉人自己挨不过去,又怨得了谁呢?
扪心自问,他听说韦允安的死讯后,心中是三分欣喜七分惧怕。他知晓,韦允安就是她的命根子,若那韦允安死了,辛宜是真的会当着他的面自尽。
可她为何会下这么重的手,一箭穿心,一箭穿心!
钻心的刺痛虽疯狂绞磨着他,心底的伤确是在渐渐放大,流脓溃烂。
她真的狠下心来,令他败得一塌涂地。
“钟栎,钟栎!”辛季捂着心口,颤着身子向门口喊去:
“钟栎!”
“主上,属下在。”钟栎推开们,当即跪在榻前听候命令。
“去……去将她的那个婢女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罕见的,钟栎皱了眉头,犹豫了一瞬,当即过去复命。
……
厢房内,钟栎站在窗前,看向里面的青衫女子,眸光复杂。
“待会到了主上面前,无论他问你什么,你切莫激动地说出话来。”
坐在榻上的女子眸间凝聚着恨意,瑟缩着身子,点头应是。
钟栎垂眸,抬手抚上她的额发,平静的心还是高悬了起来。
五年前,素问行刺主上未果,反倒惹怒主上,被主上下令割了舌头。
当时是他将素问拖出去行刑,一番拉扯挣扎间,他看见了素问脖颈下的一块鱼形胎记。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激动,后怕,恐惧交织着,令他险些不能呼吸。
那本不是鱼形胎记,而是翠翠后娘用火钳烫的。
胡人未祸乱并州前,他们一家在并州也算殷实的田户,翠翠是他们家的邻居,跟他和弟弟自幼一起长大。
后来翠翠的亲娘死了,她爹新娶了后娘,经常将翠翠打得躲在外面。他娘实在看不下去,每次翠翠哭得狠了,他娘都把翠翠拉进来,还要收翠翠当女儿。
可胡人的铁骑还是踏破了并州,爹娘都死在了乱世,翠翠也不知所踪。
当年辛夫人身边的素听杀了他的弟弟,若非那块鱼形疤痕,他真就割了素问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