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98)
辛宜倒没接话,直接道:“既然来了,那就别废话,快过来。”
“夫人这般着急?可是家里那位不行?”林观笑着打趣。
辛宜没管他,先林观一步进了之前的雅间。
余光留意着角落里的黑影,林观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房门方才阖上,辛宜坐在案旁,屏住呼吸看着他皱眉,“为何今日洒这么多香粉?”
“过会夫人就知晓了。”他没有方才在楼下的妖冶轻浮模样,收起面容一本正经道。
“上回他可有为难你?”辛宜蹙眉询问,但视线却依旧盯着隔窗外。透过纸窗,她能隐约看见一道黑影,试图靠近。
林观抬眼扫去,似乎早有预料,拉着辛宜一步步走向另一侧墙边的支摘窗前。
辛宜虽不解,但也没有打断他。时间紧急,她不能再这里耽误太多事。
“夫人的郎君似乎不太喜欢檀奴。”他将辛宜抵在窗户旁,看着她眸光清明,却黏腻暧昧。
辛宜蹙眉,怎么看,林观也与那日在官署树下,问她吃不吃鲈鱼的少年相差巨大。
怪不得连季桓和钟栎都会认不出来。
此时此刻,两人的影子正交叠在支摘窗上,逐渐合二为一。
胳膊上忽地传来一阵掐痛,辛宜轻呼了声。
听到一声娇颤,窗外的影子明显愣了片刻。
“快,正是此时!”
辛宜反应过来,拿出怀中的蒙汗药粉,顺着支摘窗的缝隙里,尽数撒出。
见那影子似乎歪斜了,辛宜才算松了口气。方才被他掐着的地方依旧痛得紧,辛宜来不及处理,紧张得看向林观道:
“他怎么办?”
“你尽管去,最多一个时辰。门外那人我自会处理了。”察觉她的停顿,林观淡然道,“放心,留着他的命,回去季桓便不会怀疑你。”
“若那人死了,以季桓的性子,必然刨根问底,将此处翻个底朝天。”
“多谢你。”临走前,辛宜同他道。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不待多留,辛宜当即出了茶楼,前往十二里街巷的书肆。
辛宜走后,林观慢悠悠地推开们,站在外面看着倒在窗外的暗卫,目露嘲讽。
所谓的季行初,也不过如此,刚愎自负,狂妄傲慢。
长江后浪推前浪,季桓再怎么样,到底也不复少年。
他自以为玩弄得了人心,却会被心爱之人捅了一刀又一刀。
林观派人将钟栎抬到了茶楼的暗处,将他锁在一处柴房中。
蒙汗药的药效也就一个时辰。届时以他的能力,逃出柴房也算不得难事。
他要的,就是让此人全身而退。
林观唇角牵扯一丝冷笑。
匆匆出来茶楼,很快,辛宜就找到了那间书肆。
出门时她特意从林观那里拿来了幕篱,轻盈的白纱将她纤弱的身子都笼在里面。
还未进书肆,萱纸的清雅混着徽墨的浓醇旋即迎入鼻腔。隔着幕篱,隐约能看见书肆的布局摆放。
约摸两层楼高的厅堂,中间放着三行一丈多高的书架。周围有梯子方便寻书。
靠着窗的墙畔,修有迂回的楼梯,沿着大厅饶了一周。
辛宜本就不是来看书的,她凝着眉,轻掀眼睑,朝着楼上的旋阶处望去。
视线蓦地停留在书架前的一处灰衫衣摆处。被旋梯挡着,也只能看见一抹灰衫衣角。
泪珠在眼眶中盈盈打转,心尖鼻尖顿时一酸,辛宜咬着唇瓣,无声地默念着他的名字,提着裙摆踩着阶梯匆匆上楼。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正在看书的男子身躯蓦地一僵。
虽是前几日在吴郡官署厅堂见过,但那时到底带着伪装,在人群中他们夫妻二人终不能相认。
那时他依旧是朱轻派来的谋士杨晞,并非她的丈夫,也并非阿澈的生父。
他,到底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辛宜本想从后抱住他苍瘦的背影,不想他忽地起身,躲过了她的触碰,
对上她惊异不解的眸子,背对着她的男人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
“绾绾,随我去里间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内。辛宜跟在他身后,抬眼打量了此处的逼仄。似乎仍如南成巷那处,依旧是一桌一椅,一床一柜,旁的家具物什再无。
心口处一阵阵灼痛,旋即取代了方才被他躲过的伤心。
辛宜走过来,摘了幕篱,坐在床榻上,这才看清了他此刻的模样。
发丝凌乱,黑白交织,原本乌黑浓密的眉眼,早已染尽风霜憔悴,两侧的脸庞略微凹陷,着实瘦得脱相。
同时,韦允安站在一旁,也在打量着她,素衣白衫,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绾绾似乎比去岁时,瘦得的多。
“安郎,你的伤如何了?”一时百感交织,惦念着林观的话,辛宜强忍着眼泪,眸光水润,几乎闪烁出泪花。
“伤?”他忽地顿了一下,视线不准痕迹地从自己身下扫过,眸底慌了一瞬,才意识到她说得是前几日在吴郡官署逃脱时受得伤。
摇了摇头,韦允安看着她道,“无碍了。朱轻的人将我们带走时,我不慎摔倒……”
他看着辛宜,微微侧过脸去,似乎不忍在她面色暴露他的狼狈不堪。
他被门槛绊倒,正巧又遇见季桓的侍卫,肩膀处受了一刀。
若非他太过软弱无能,又怎会护不住她和阿澈,叫她受尽屈辱。
他和老师发过誓,此生要好好待绾绾,不会叫她一直流泪,会护她一生一世。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又怎舍得见她受到丁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