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山锁春(199)
察觉她眸中的切切担忧,韦允安轻咳两声,安抚道:“绾绾,我已无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颗颗泪珠从脸庞滚落,韦允安盯着她苍白的容颜凝神怔愣,良久,叹了口气,默默走到她身侧坐下,从怀中拿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你总是这般,不叫人省心。”话音依旧板正,却叫人听着心头蓦地一紧,辛宜也顾不得旁的,无处安放的思念缠绵许久,绕着她的心田,终于在此刻绚烂开放。
“安郎!”将脸埋在他的怀中,辛宜紧紧抱住了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荷香。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可他们都告诉我,你……你不在了,我夫君不在了……”
仿佛她此刻像个被人欺负了孩子,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惊怕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辛宜埋在他怀中,感受到了他的颤动与灼灼心跳,旋即起身,警敏地扯开他的领口,韦允安心中霎时一惊。
“绾绾?!”他想将衣衫拉回,但为时已晚。肩胛处的伤处依旧泛着绛红,皮肉模糊。
“又是他做的?”辛宜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厌恶。
韦允安没有回应。
他的沉默在辛宜看来就是应了。
“我不会放过他的……可安郎,你总说我不叫人省心……你……你才是那个不叫人省心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辛宜哽咽道:
“你又在作贱自己,为何不寻大夫看一看,好不容易让我见到
你,若你……若你再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和阿澈怎么活?”
韦允安知晓,她指得是他的“死”。
“抱歉,绾绾。今后不会了。”他依旧默默替她擦着眼泪,她哭得紧,他便默默擦着。
他并未透露宋峥的事。无论如何,是宋峥救下了绾绾,宋峥是为了绾绾作想。不管怎样,宋峥都不可能害她。
“安郎,从城南巷逃出后,你去了何处?是如何躲过那疯子的眼线?”辛宜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林观说过,只有一个时辰。
“就连我也以为,你……那疯子说将你的埋在了兮山,我去兮山寻你……总归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闻言,韦允安袖中的手猛地一顿,怔怔地看着她,又是一阵心疼。
“绾绾,此事说来话长……”
辛宜侧眸看了眼漏滴,知晓时间紧张,她叹了口气,俯身靠近,双手握着韦允安的手,目光坚定但却又不安:
“安郎,你如实同我说,你和那些人做了什么交易……会不会危及你的命?”
“那日你出现在官署,质问季桓,殊不知……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你可知我在一旁坐立难安,生怕被那疯子看出端倪,又迫害你!”
“安郎……”
目光已近似哀求,辛宜抓着他的手渐渐用力,“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君,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顿时,韦允安眸光忽动,唇瓣轻颤,漆黑的眸子似乎有什么在隐隐闪烁。
“绾绾,对不住,是我令你担忧了。”他声音哽咽,漆黑的眼眸落下一滴清泪。
“我用老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换扬州世家,杀季桓,助你和阿澈脱身。”
“我……确实无用,叫你和阿澈平白受了那么多苦……”
“不!”辛宜旋即捂住他的唇。温热的唇擦过掌心,随着一起颤动的,还有他的心。
“安郎,你莫这么说,再难我们都挺过来了……”
“只要你安好,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是欢喜的,只要你在,你在我身侧,我们一家人,回永安,或者去并州……”
“安郎,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辛宜紧紧攥着他的手,贪恋着他的温缩与平和,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短暂得都像他们偷来的。
“我会想办法,我们肯定能离开此处。”
“绾绾,这件事交由我来做。”韦允安看着她,薄唇紧抿。
“扬州的局势愈发不安,那些世家们,不会放过季桓。”韦允安淡淡道。
“我知晓,如今朱泮死在了吴郡官署。季桓已经发觉朱轻的反常。若届时朱泮狗急跳墙迁怒……我怕季桓顺藤摸瓜找到了你!”
韦允安摇了摇头,多了几分淡定,抚慰着她的不安。
“绾绾,上回到事,我确实做的欠妥。但朱轻为了那东西,还不会同意撕破脸。扬州世家,更不会。”
辛宜终于放下了一口气,握紧他的手,指腹摩擦着他的长指,蹙眉道。
“阿澈还在郡守府,我们若要提前离开扬州,还需得把阿澈带出来。”
“确是如此,只是,我目前多有不便,若是阿澈在我这儿,扬州世家的那群人发现了,难保不会利用阿澈来威胁我,逼迫我交出舆图。”韦允安道。
“他们本就同毁坏决堤的陆氏无什两样。绾绾放心,我不会与之同流合污,亦不会将图给他们。”
“这是老师的东西,也是绾绾的东西,我怎好擅自决定呢?”
“我知晓,安郎这般如琢君子,不染纤尘。”辛宜顺势依偎在她怀中,贪婪地汲取他怀中的清荷香。
“我会先想法子把阿澈送走。季桓如今到底不敢把我逼上绝路,到时我会想方设法脱身……”
韦允安闭上眼眸,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
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辛宜匆匆忙忙戴上幕篱,风风火火地赶会回了那茶楼。
刚推开门,林观依旧还在。只不过他仰躺在床,一只腿屈起,披头散发。听见动静,侧眸朝她看来,眼角的小痣十分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