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训急切地说:“我没指望你能打得过她,可也不能任由那悍妇造谣编排我吧?!”
十三郎一愣,这才转过弯来明白了师兄为何恼怒,连忙对宝珠解释:“九娘别怕,刚才那女子是我们师门排行第三的师姐,‘琶音魔’拓跋三娘,跟大师兄有仇,几乎是见面就打。她……她一向特别吓人。”
小沙弥的安慰以“别怕”开头,最后以“特别吓人”结束,并没起到安慰应有的作用,可见他自己也十分害怕那女人。
宝珠脑子里香艳旖旎的《李娃传》已经全数消散,只剩下凄厉可怖的女鬼印象,心想韦训这邪门的师门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妖魔鬼怪,怎么一个比一个更诡异?
冷风夹着雨丝从门外扑进来,拓跋三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噩梦。然而客栈里四散的鲜血和一只用来包裹琵琶的皮袋证明了那不是梦。
皮囊背面朝上丢在椅子上,定下神来仔细一瞧,只见那发黄的皮料上赫然一副多闻天王的刺青文身,还长有几个痦子,竟像是从人身上剥下来的,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一旦知道对方是个活人,宝珠对自己刚才被吓得不能动弹又是懊丧又觉得惭愧。
可回想韦训跟同门过招那间不容发的瞬息,一道青影和一道白影缠斗在一起,两人都快得鬼魅一般,她只能勉强看清行动路线。倘若手持弓箭,当真没有自信能在不误伤韦训的情况下射中拓跋三娘。
厅堂廊庑之间,短程攻击范围,弓箭确实不是合适的武器。
回过神来,宝珠觉得发丝之间、前胸后背都是黏黏的冷汗,泪痕干在脸上也不舒服。从小苦练弓马武艺,临阵被人嘲笑只知道哭,宝珠觉得很是难为情,苍白的脸蛋儿渐渐涨红了。她着急回到自己房间清洗躲羞,走到门口发现韦训还在身后跟着,仿佛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我没有受伤。”宝珠说。
韦训唔了一声,盯着她脚底下的地板,小声重复了一句:“就只有仇。”
宝珠一愣,有些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心想刚刚那样瞬息万变的生死激战他是一点儿不放在心上,竟在乎这个。回应道:“你第一遍说我就听清楚了,比起陌生人,我当然相信你。”
说罢快步走进室内,回身将门关上,倒水沐洗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多闻天王别名施财天,其实是一位财神爷。不考虑材质问题,老三很讲究吉利,只是偏爱人体艺术品。
第70章
拓跋三娘年纪渐长,年轻时嗜杀成性的秉性稍有收敛,如今见到真金白银才有兴趣出手杀人,但断人手足、连着头皮割去发髻这种事倒是随手就能干出来。韦训不知她来到灵宝县到底所为何事,通宵盘坐在宝珠门前入定,防备她回头伤人。
第二天他将庞良骥唤来质问:“除了我和老七,你还请了别的同门?”
庞良骥满脸惊恐:“怎么可能!我这是结婚喜事,不是全家发丧!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韦训抱着胳膊,直言道:“我昨天在城里见到了老三和老五。”
庞良骥一听见‘三’,就打了个哆嗦,脸色渐渐白了。
霍七郎也吓了一跳,惊问:“五师兄虽破坏力巨大,不惹他兴许点不了火,三师姐却着实可怕,婚期还能改吗?”
庞良骥拼命摇头:“吉日都是请人瞧好的,改了我只能等明年才能接阿苒回家了。再说我已经广发英雄帖,这回不仅仅是结婚,还是疾风太保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仪式。”
玉城庞家是当地土豪,本不是武林人士,俗话说穷习文富学武,庞良骥从小喜欢使枪弄棒,又很有天资,家中为他延请教习师傅,以充沛家资广结江湖朋友,年纪轻轻就在中原地区闯出名气,渐渐地有些武林门户的模样。
后来庞公子想要精进武学,远去关中带艺投师陈氏门下,却没想到因此残疾,就是人所未料了。
陈师古生性乖僻邪谬,终身专注盗墓,根本不在意名声,也从不参与江湖事。虽未开宗立派,但在武学上一生所向披靡,从无败绩,有不少武林中人认为他三十岁上已经天下无敌,只是因为从事邪路,没人愿意承认。
奇人已死,留下一群同样武功绝顶行事古怪的徒弟。来参加庞良骥婚礼的人,一部分是因为跟庞家有交情,还有不少是冲着对这个邪性师门的好奇心才来的。婚期近在眼前,英雄帖洒出,附近已经能看到不少江湖人士活动。
庞良骥忧心忡忡地说:“三娘该不会接了谁的大单,来玉城灭我家满门?”
霍七郎说:“自从被大师兄打伤后,三师姐这一两年很少出远门,听说在骊山汤泉养病,有生意上门也只是让手下出马。”
庞良骥惊讶道:“还有这事?因为什么?”
霍七郎喜上眉梢,正要给老六详述内情,被韦训淡淡斜了一眼,及时改口,道:“既然大师兄本人在这儿,也就不用怕她。”
韦训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说:“你既然请了我来,我保你顺利成婚就是了。不过我就两只手,顾得了你就顾不了九娘,你要找四个可靠护院,全程跟着她。”
庞良骥一听就懂了,拓跋三娘擅长暗杀,这四个人不是为了保护,是充当人墙,只要拦上一瞬间,就足够韦训赶过去应变防御了。
他立刻答应了,拍胸保证说:“师兄放心,九娘子是我请来的贵客,庞家一定竭尽心力。况且三师姐来也是冲着我来,不会奔着害她去。”
韦训没有吱声,心道昨天拓跋三娘确实来到客栈动过手,至于是为了报一掌之仇,还是为了刺杀宝珠,就不好揣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