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唐辟珠记(181)

韦训想了一会儿说:“观山和观云不是说保留了当年吴道子在蟾光寺居住的禅房吗?或许吴观澄就是从画圣故居里找到了那些失传的颜料?”

宝珠琢磨片刻,赞扬道:“你推测得很是!你说过,吴观澄是切开尸体研究内部才能画得那么逼真,这人为了画画似乎入了魔,当真可怕。”

她想起今夜仍是盂兰盆节,幽魂返回人间行走的日子,或许吴观澄蓬头散发的鬼魂正在附近徘徊,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韦训则想,入了魔的人就是这么可怕。

陈师古当年经常从乱葬岗拖回死尸,切开了让徒弟们辨认人体经脉和要害之处,又或是让他们在尸体上练习缝合和接骨。这种离经叛道的习武方式,是残阳院的武功在江湖中独树一帜,尤其致命的最大原因。

盗墓、习武,他的童年就在挥之不去的饥饿和尸臭中度过,那是一种搓破皮都去不掉的心灵上的恶臭。如今能够干干净净地站在她面前,已经是想象不出的飞升了。

“观澄?桂儿?!”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回廊下响起,带着些许畏惧的颤抖。

宝珠回头一瞧,是白天见过的老画师。他颇有些老眼昏花了,举着油灯疑神疑鬼地看了半天,才发现认错了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韦训警惕地问:“怎么,我们俩与那两人相似?”

老画师摇了摇头,知道是活人后,又靠近了些,“像是半点儿不像,但都是少年男女,又在观赏壁画,才认错了。今天是盂兰盆夜啊,我还以为……”

宝珠觉得奇怪:“你认为他们俩都死了吗?”

老画师道:“打捞浮尸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那头发长度没别人……哎吴观澄死掉的消息已经传遍蟾光寺了。至于桂儿,我倒想她能活着,可她家里不是上门来闹了吗?据说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韦训说:“昙林上人委托我们查清真相,老丈既然认识吴氏夫妻,不如跟我们讲一讲。”

老画师一声叹息,这个魑魅魍魉出没的特别夜晚,多与活人说话,似乎能打破令人胆寒的寂静。

““我在蟾光寺干了许多年,是看着观澄长大的……”

第108章

“我在蟾光寺干了许多年,是看着观澄长大的。他是昙林上人收养的孤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绘画天赋,既是方丈的徒弟,也是他绘画的助手。我在洛阳跟吴家同住广利坊,虽然不熟,也算认识。做小买卖的人家,过得很节俭,全家都吃脱粟饭,吴桂儿老大了还没尝过家里的糖是什么滋味。”

吴桂儿不会画画,但是喜欢看画,蟾光寺以壁画闻名,她经常以礼佛或是收购桂花之类的借口来观赏,跟观澄认识了。两个人都穷,虽动了还俗的念头,身上一个钱都没有,十分拮据。”

宝珠发问:“怎么会?吴观澄的绘画才能这么突出,应该能赚很多钱啊?”

老画师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他是学徒,天下三百六十行,没有给学徒酬劳的,有早晚两餐饭吃就很好了,我自己的徒弟也这样。昙林上人财大气粗,颜料钱从不吝啬,已经是点着灯笼找不着的慷慨人了。

方丈想让这个关门徒弟继承自己佛法的衣钵,不让他出师,勾线白画的技术一直握在自己手里,观澄只能给他晕染上色。

但是这孩子天纵奇才,跳过了勾描步骤,直接用颜色构图,独创出自己的绘画技法,出师与否就不重要了。那时他和桂儿相恋,铁了心要还俗,昙林上人只能放手,指点他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特别颜料,也可以尝试幻术,是一条成名的捷径。

观澄听了师父的话,创制用油代替水调制色彩的秘方,又构思出‘水画、喷画’的绝技,四处表演赚到了一些钱,就此蓄发还俗,跟桂儿家的姓。”

宝珠说:“听起一帆风顺,他又怎么会入魔用尸体绘画的?”

老画师摇了摇头:“那谁知道?可能是跟着方丈观想的时候突发奇想。按照我们这行的俗话,‘画龙不能点睛’,观澄却最喜欢画眼睛。神神鬼鬼画得太逼真没有好处,会把阴间的真邪祟招上来的。

观澄一直拼命攒钱,打算带着桂儿去长安过好日子,靠他这手本领,以后日进斗金没问题,前途很光明。谁想突然溺死,死得还如此诡异,这难道不是鬼物作祟吗?”

宝珠跟韦训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老画师将自己知道的事诉说完,劝他们俩赶紧回寮房待着,不要在今天这个日子四处闲逛,宝珠询问过吴道子故居的位置后,他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两人按迹循踪,去往画圣曾经的居所。

宝珠听过“鬼物作祟”说法后,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一阵风掠过都草木皆兵,如同惊弓之鸟。

韦训见她这模样,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终于问出心底疑问:“你是真见过鬼吗?为什么会在意那种只存在于故事里的东西?你武艺高强,又见过大世面,一个人能对付罗刹鸟整个门派,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宝珠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小时候,我身边有个叫睿安的内侍,跟了我多年,很是熟悉,经常给我讲些有意思的故事。有一回,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宫中出现了一个‘血涂鬼’。”

“‘血涂鬼’?是九相观里的血涂相吗?”

宝珠摇头:“他没描述那么清楚,只说是个浑身浴血的鬼魂,充满了怨气,一直在宫中游荡。”

韦训安慰道:“天子几次弃都逃难,宫中有个把死于非命的人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