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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274)

申德贤思忖片刻,觉得此女容貌虽不算顶尖,气度却超群出众,又是外地人,实在相当合适,便道:“其实没那么严苛,只要没犯过杀人的恶行,是善人就算虔诚。娘子有慈悲相,登上宝车之前斋戒两天也足够了。”

韦训皱眉道:“你这条件上下浮动,不觉得太敷衍了?”

申德贤道:“每年的观音奴都是长秋寺观音从众人之中亲自选定的,鄙人不过是邀请合适的候选人,最终决定人选的是菩萨。假如菩萨觉得不成,那谁说也没用。”

十三郎咦了一声:“菩萨什么时候在洛阳下凡了?还能亲自选人?”

申德贤微笑道:“小师傅少见多怪了,候选人在观音像面前虔诚参拜,而后并肩问佛,先得到吉兆的人才能当选,全看卦象,凡人岂有干涉的本事。”

宝珠喃喃自语:“长秋寺观音……”

杨行简轻声提醒:“咱们还是低调些为妙。”

宝珠说:“我懂。”她直截了当拒绝:“我们不打算在洛阳停留,你们另选他人吧,往旁边站站,别挡着我看表演。”

申德贤还想再劝说两句,被韦训瞥了一眼,登时觉得后背发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讪讪地回自己桌上去了。

大鼓声隆隆响起,高台上上来四名手持长枪的男子,表演《小破阵乐》。这舞蹈出自太宗皇帝的《秦王破阵乐》,原本是上百人披甲持戟,表现战阵变换的军乐。流入民间后,哪个乐团也没有此等人数规模,加上私藏甲胄以谋反论处,便减至四人。表演者穿着印有鳞片的紧身衣裳,便充作披甲了。

歌舞继续进行,宝珠却心不在焉。韦训奇怪她怎么突然对一个路人的提议上了心,问:“你该不会信了那家伙的话,想扮一回观音?”

宝珠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不想抛头露面。不过长秋寺我是知道的,长秋宫代指皇后,从魏晋时有了寺名,历代有皇后在那里供灯礼佛。我先祖武后身为皇后时,长居于洛阳,据说曾下旨许以自己的面容塑一尊菩萨像供奉在此处,想来就是那人口中的观音了。”

杨行简揣测她的心意,悄声道:“左右无事,倘若公主有意,咱们明日可以去长秋寺参谒。”

十三郎好奇地说:“巡城这么热闹的盛会,我也想瞧瞧。又不知观音像如何选拔出观音奴?问佛是怎么问法?”

宝珠笑道:“反正中秋就在眼前,咱们看过巡城再走不迟。”

作者有话说:

《开元天宝遗事·卷下》记载:“长安仕女,春时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为胜,皆用千金市名花植于庭苑中,以备春时之斗也。

胡腾舞取材自李端诗《胡腾儿》,巡城的资料依然来自《洛阳伽蓝记》

第160章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从金波榭走出来。宝珠不急于回去,在街头随机找了七八个本地人打听巡城的事。她昨日被人贩用毒计骗过之后,尤为谨慎,不敢偏信偏听,换着地方问了好多人,证实那名叫申德贤的男子的确没有撒谎。

路人言道:“巡城是洛阳最隆重的盛会,每年都有许多少年参加海选。巡城行会先进行初筛,最后站到长秋寺观音面前的不到十人。只要参加过问佛仪式,哪怕没有当选,亦是面上有光。最后获选观音奴的少年必定是最为虔诚貌美的,家人觉得荣耀,自称‘升仙家’。”

众口相传:“甘露疗疾神乎其神,多少人得了杨柳观音庇佑,不药而愈。只是巡城时人山人海,观音奴随手甩出柳枝,能不能得这甘露的福泽,也得看缘分机遇,不是那么容易的。”

宝珠经过多方证实,听说甘露治病的传闻,脸上露出喜色,瞥了韦训一眼,道:“那这巡城我们一定得参加了。”

韦训意识到她想以此途径治疗自己的绝症,心中既是感动,又觉得好笑,说道:“愚人迷信鬼神,又没见识,见到点什么怪事都当作神迹。心里先入为主,自觉病情减轻,便口口声声说是神佛显灵。这种傻事我可不信。”

宝珠不悦,说:“我在路上听村妇说过一句俚语:有枣没枣打一竿子试试。话虽粗,却很有道理。撒一两滴水而已,又不是让你接刀子,就算没用也吃不了亏,试试效果又怎么了?”

韦训不忿地嘀咕:“我倒宁肯接刀子……”

十三郎眨了眨眼,对宝珠说:“大师兄向来运气不佳,这甘露要是随机抛洒,他多半是接不住。”

宝珠斥道:“晦气!他哪里运气不好了?”

十三郎小声嘀咕:“辛辛苦苦掏土钻洞,不知掏了多少个窝子,才找到活珠,又用不上……”

韦训清了清嗓子,十三郎不吱声了。

杨行简抚须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怪不得那申德贤积极为此奔走,不管是什么选拔,候选者想中选抑或是不想中选,从中斡旋的人都有中饱私囊的机会。加上安排杂戏和烟花,需要采购大量物资,他当这行会的首领,很是有利可图呀。”

他这样老奸巨猾的幕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精通各种行贿贪腐的内幕,立刻猜透了申德贤的财富来路。

宝珠喃喃道:“那不是跟花鸟使一样吗……”

玄宗皇帝后期穷奢极欲,每年派宫中使者前往各地拣选美女以充宫掖,谓之“花鸟使”,敛财扰民,世人皆鄙夷畏惧。这申德贤干的事情也差不太多,只不过是打着佛像巡城的名义,而不是将拣选出来的女孩儿送进后宫。

她想了想,说:“既然有利可图,那这甘露也未必是纯靠运气的,花些钱找个好位置,提前跟观音奴打过招呼,就能确保一定能接到柳枝抛洒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