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长欢(223)
主殿内,只剩晋皇和晋洛晏两人。
晋皇重重咳了几声,唇角有血丝溢出,晋洛晏慌忙地拿出帕子为他擦拭。晋皇虚弱一笑,“别忙活了。晏儿,你坐下,陪朕说说话。”
一年前,早在晋皇身子尚可时,他已立下遗诏,在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三人的见证下封存。储君是国之重本,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但晋皇仍旧留下了明令,以保国之安稳。此外,留有一封给晋洛晏的遗书,但现今,他神志清明,有机会亲身交代后事。
晋朝皇室有道口口相传的密旨,仅有皇帝一人可知晓。晋朝历经风霜,从艰难的草创之初,到万国来朝的鼎盛时期,无数次平定内乱、抵御外侮,其中都离不开晋朝的护国者。他们,太平时安居一隅,战乱时则倾全族之力守大晋百姓、护大晋国威。因护国者与晋朝皇室有百年约定,皇室也要遵守承诺,助他们不暴露身份。
此刻,晋皇将此事告知晋洛晏,更是将大晋郑重托付于他。
“晏儿,父皇知你心悦今棠,朕会与顾爱卿相商,为你和今棠赐婚,便当作送你的新婚贺礼了。否则,待朕驾崩,国丧在前,你不知该等到何年月才能娶妻。”晋皇笑着打趣道。
“父皇……”
“诶——只是可惜,朕至今没能抱上皇孙,说起霄儿,你大皇兄,朕总会梦到他早亡的孩儿和他。晏儿,那人呢?”
晋洛晏怔住,他知道晋皇问的是那个替身。
“朕明白,那人不是霄儿。晏儿,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得百姓爱戴的太子,朕为有你感到骄傲。朕此生,有愧于你和你母后,待朕走后,你替父皇照顾好她和月儿,还有你,要和今棠好好的,若是哪日朕有小皇孙了,别望了带他来看看他的皇祖父。咳咳——”晋皇使劲捶打胸口,脸都被咳红了。
晋洛晏想去叫人,但被晋皇拉住了手腕。
“能苟活一年,朕已知足。好了,朕要留些力气,和你母后说说话。”晋皇虚弱地阖上了眼皮,在低声喘息着。
晋洛晏嘴唇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被悲痛哽在喉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晋皇无奈轻叹,重新握住他的手说:“人固有一死,朕亦是如此。晏儿,帮朕去将你母后唤来吧。”
侧殿,一听晋洛晏的传话,皇后没顾上礼仪跑了出去,晋纤月也躲到他怀中哭泣。
龙榻之侧,泪水顺着皇后的脸颊滚落,晋皇挣扎着抚了抚她的脸。“芜苓,朕此生对你亏欠良多。是这皇宫将你困得太久了,待晏儿继位,你可带月儿去游山川河海。月儿那孩子不愿成亲,她若有其他想法,你便由着她吧,总归晏儿能护住她。”
“陛下!”听闻此语,皇后伏在晋皇胸前放声大哭。夫妻三十来载,纵使有怨,可她接受不了他的离去。
晋皇叹息着轻抚她的脊背,“芜苓,自朕继位,你再未唤过朕尧黎,朕想听听,可好?”
“尧黎……”皇后眼眶泛红,血丝密布,似被悲伤点燃的烛火,且即将燃烬。
晋皇艰难地扯出抹温煦的笑,安慰道:“芜苓,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去。”
“好,我答应你。”
晋皇温柔而眷恋地描绘着皇后的面容,想将她的模样刻画在记忆中,“芜苓,还记得你嫁予我那日,挑开盖头时,我便觉着娶回了一位顶顶貌美的皇子妃。”
遥远的回忆袭来,皇后笑着打了他一下,只是脸上仍有散不去的泪痕,“白芜苓和晋尧黎都老了。”
“不,芜苓和年少时一般,往后,你代为夫去游一游大晋的大好河山。”
“好。月儿和雲儿,还有后妃,都想再见陛下一面,臣妾去将他们唤来?”
“去吧。”随着皇后的裙摆消失在龙榻边,晋皇苦涩一笑,陛下和臣妾终归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翻越不去的高山。愿来生,他和芜苓能做一对平凡夫妻。
……
正月十一,夜,帝崩,宫中灯火骤灭。
次日,噩耗如狂风般席卷朝堂与民间。朝堂上悲声四起,众臣伏地痛哭,痛惜国失明主。市井间哀伤弥漫,老者落泪,孩童也被悲恸感染,举国上下皆沉浸在无尽的哀痛之中。
于御乾宫停棺一月之久,二月十七,新君为先帝扶棺下葬帝陵,定谥号为晋渊帝。
二月十八,新君登基,定国号昭明。同时宣读先帝遗诏,立瑞宁郡主顾今棠为后,大婚之仪待三年孝期之后再议。
新君临朝半月,光禄卿致仕,举荐擢升光禄丞傅知许取代其官职,帝允。此后,傅家一门,一相一卿,而次子傅知琛亦在太尉李观潮的引荐下,步入朝堂。
三月中旬,祁怀瑾由内监总管泉林引入长信殿面圣。
“参见——”陛下。
祁怀瑾话未说话,便被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帝冕的晋洛晏亲手扶起,后者满脸埋怨。“怀瑾这是何意?我……额——朕……额——我。”
“额——那我还唤你洛晏好了……”
“好好好!怀瑾!我觉着做皇帝比做太子可累太多了!”晋洛晏边唉声叹气,边催着祁怀瑾往雕漆嵌玉金丝楠木案几边走。
“怀瑾快坐!我一下朝便开始批折子,现在都没看完,趁你来了,我休息会儿。”晋洛晏随意地瘫坐在金丝楠木靠椅上,殿内除了泉林,没旁人在,他也不讲究。
“怀瑾,我请你入宫,是想为你封官加爵,我知你逍遥自在,不涉朝政,所以我考虑好了,送你个不用管事的爵位,世袭,往后无忧和他的后代,也能获益。”此事晋洛晏早想过,隐阁位处江湖,若能得朝廷庇佑,行事会更加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