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160)
他只知晓,臣无隐忠,君无蔽言,方才是国之禄也,此间,就算他将睦州之地的贪官奸商一并端了,也不妨碍还会有别的继续贪,这从上到下,哎,他又叹了口气,就算国库空虚如此,宫中那玉清宫应宫的修建却不见停,偶修罗天大醮祈福,宫中还养了不少道人。
“那歌谣……之前哥哥你不是说,只有几个小童在唱,你还去制止了他们,几个月不见,”苏以言将信叠整齐放在桌面上,见云鹤入鬓长眉皱起,也免不得面也露出愁色来,她想起云鹤之前所言,又困惑着说,“怎么又兴起了,莫非与我们从刘小娘子那里所得那张纸也有干系?而且,大外姑怎么也来了这虎狼之地。”
云鹤缓缓皱眉垂眸,又摇了摇头,“我也实不知此歌谣究竟乃何人所传也,但左右不过在那些人之中罢了。降天书,已捞民财,传风谣,以击政敌,算盘打得倒是响亮,如何也想不到我竟顺君意来了这睦洲查账,怕也不会铤而走险排人来暗杀于我。”
云鹤说完,又自顾自地叹息了一把,直曰,“我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明日我便上任,这些事,不能拖太久了。”
云鹤说完才看向苏以言,见她面目忧愁,与她轻轻道,
“母亲前来,一是我与家父均在外任,她想念于我,二便是,表妹你同我住一起,于礼数不合,我的名声倒是无所谓,但你的,却不能因我而坏,三是这府上的事,总得有个人操持,你年纪尚小,与那些官员家的娘子对峙已属不易,又何故劳累你操这份心。”
苏以言移开目光,确实依云鹤所说的这个道理,她初初在云鹤问她是否跟他上任便想过,但她若能解了自家的案子,她想自己名声也似有如无,就算名声有损,那她也打定主意了,可以不嫁人。
虽说大外姑有意将她许给云鹤,但他何等身份,自己如真是许书南的身份,倒也相配,但现在的不过假身份而已,她不过是一罪臣之女,就算翻了案来,她苏家之产也早已充了公,她到底又怎能般配得上。
她听云鹤此言,心里沉浸在身份不相符的伤感情绪之余,心里也浮现出那一份感动非常,云鹤行事还是一如既往地思虑周全。
她又反应过来,云鹤这两天的药越吃越勤,莫非是早已预料到政敌要兴事,且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不想她大半日都待在他房里,她当即脸色染了绯色,将心里的情绪压了压,正欲开口,听见云鹤说,
“先前同表妹你所说的,京府之间应谨防类似天书一般的东西出现在某谏臣家中,尤其是石头所刻大不敬之语,我早已往家里递了书,想这时候,三叔已经收到了。”
谏臣,无非是那几个,但若是想借石刻,所言,从而想打击到云家根基,夏朝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前夏朝借参他父亲一本,已在众人眼里,与云家割席。
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但又很快否认了,若真会是王家被害,此刻所行,那又岂不是打草惊蛇之举,王家定会有所防备,所以会是谁家?他暗忖了一会,就听苏以言柔柔的声音愤愤道。
“这事莫不也是萧党之人所为?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钱,我苏谢两家的钱,不说富可敌国,却也大差不差了,这些钱尽数被抄没,边关竟还没有粮草?他们贪墨数量巨大。为权,可如今外祖父也已挂冠,大权已握在萧党之手,为何还借此害国家忠良?”苏以言蹙了眉头,她实是不能对他们有所理解,内忧外患之时,为何还行兴风作浪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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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易在云鹤启程几日前便因本家伯公身体沉疴,自己祖父又受官家信任,在朝堂中回归了本来品级,脱不了身,于是遣他回去探望,顺便将族里的情况告知于他。
他初初是不愿去的,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在京府待着多好,又有美人,又有好友。
他推脱了,想着他自己还有兄长,兄长长期闲赋在家,也无事,便决定让祖父同兄长讲,让兄长回本家去。
但瞧见祖父坐在上方靠背椅上,端着茶盅,隐去半张面孔,只将眉
头紧锁,也不再多言语,只让他站在堂下,他一时间也不敢坐下,拿不准祖父的意思,又抬起头看了看祖父。
他虽受祖父宠爱,但还是从心底里惧怕祖父的。
两人僵持了片刻后,他丢盔弃甲一般,只好点头称是,自己带了不少人马,却未带丝毫金银财物,这才得到蔡丰的首肯,才从开封府出发,走水路,往睦洲老宅本家去。
蔡家的本家源于桐庐县,但祖宅却建在清溪,会从桐庐县的水路过,他也就一时兴起,决定在回去前,去桐庐县上玩乐一把。
这不去不知道,一去真让他见着一个美人,虽穿着打扮不似京府楼中的小姐那般翠绕珠围,身着荆钗布裙,却另有一番风味。
但那美人竟在受辱后无法忍受一般自己跳下船去,一时间他虽可惜,却也没别的想法,想着不过是一个娘子罢了,他玩这欺男霸女的把戏又玩得不少,折在他手里的娘子也不少,虽在京府,天子脚下,他也仗着自己权势为所欲为,左不过送些银钱。那些人哪儿还有精力去告高官呢。
刚到本家,他感叹这本家宅子竟比他们京府的宅子修建得更为气派,不由得心头一动。却也没有失了礼数,左顾右盼,只由门房小厮领着进去,只见着由祖父嘱托拜见的伯公躺在床上,他凑到跟前去,才发现其微微睁着眼,但竟然连人都认不清了,周围确是围着不少的人,他一一见过后,又蹲在伯公的床前,喊了几声“伯公”之后,见着伯公只“诶诶”两声后,气若游丝一般喊道,“右瞻,右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