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185)
再定睛一看,位于皇帝身旁的陈读正悄悄对着自己使眼色,小太监不知是何意?他瞪大了眼睛,额头上的热汗已经凉了,顺着脖子往下滑落,滴在了他铺在地上的袖子上,他感知到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衣裳,不知是吓得还是激动得,他连着咽了两口唾沫。
陈读见皇帝没有开口的意思,见下方小太监跪在地上,突然开口:
“你且说说看,是何大喜事啊,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官家就算饶了你,不砍了你……”小太监吓得发抖,连忙磕头,心里只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是大喜事。
又被突然开口的皇帝给吓了一跳,皇帝接上话,调笑道:“说吧,是什么天大的喜事,若不是,朕便是要着人要砍了你……脖子上那玩意儿。”
“官家,奴婢今日在外洒扫,隐约听见一墙之外的百姓讨论,奴婢将耳朵贴在墙上,听说就在前段时间睦洲有一县淹没,这本是凶事一件,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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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吏将纸笔交到子星手里,子星接过,回头见着苏以言正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不住掉落的雨滴,年久失修的窗扉闩得不严实,不知何时又被风给撞击开了,潮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只好轻唤了一声:“小娘子,纸笔来了。”
苏以言回过神来,偏了头,秀眉紧蹙,脸上尚还余些无精打采。
子星又听到她呢喃了一句:“不知哥哥那边……”刚想安慰她,就听她说到这又停了下来,她估摸着小娘子许是想起自己前不久才说过这话,
如今,这桐庐县堤坝又毁了,她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一旦起了担忧,其如断尾之蜥在心内乱窜,心中那条口子就越撕越大。
院门外又来人敲着院门。
苏以言动了动眼珠儿,阿杜会意,取了伞上前去开门。
因那小吏将话语传到,说衙门缺人,询问了苏以言的意见后,便将院子的人都调走了。
后苏以言需要纸笔,有小吏将东西送到便又下去了,故这院子里除了她三人没有别的人,为防隔墙有耳,苏以言便吩咐阿杜将院门锁了。
阿杜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门外的汉子正拍了拍蓑衣上的水珠,又听他二人低声交谈着,他缓缓将放已在门栓上的手拿开,
“不知那通判的妹子要看这卷宗干什么,这么大雨……莫非是为去年那件案子……哎,”那人叹口气,又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去年苏家那桩案子是冤案吧,苏家被抄家,全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遭了殃,不过听说云相家同那苏家还有……”
旁边人急急打断他,“你管人小娘子要卷宗干嘛?这都不是你我该管的事。云相已不在那位置上了,我们这等小人还是少说这种闲话。况且,知州带领大部分人马去往桐庐了,赶快送到小娘子那儿,回去还有任务……”
阿杜将门一把打开。
外面的话语戛然而止,不知自己的话被里面冷着脸的人听了多少,外面二人讪讪一笑,继而毕恭毕敬地递上了未湿分毫的卷宗,“这是知州吩咐下来小娘子的卷宗,劳您交给小娘子,我二人先行告退。”
阿杜将卷宗抱进屋里时,见着苏以言已开始提笔正挥墨,他匆匆扫了一眼,只见着“沉吟”二字,他不太认识,多问了一句:“小娘子,这沉字旁的是什么字?”
他问出后,正盯着砚台磨墨的子星也将目光移了过来,“婢竟然也不识,小娘子莫不是由于思念七郎君,从而啊,写错字了,”子星将尾音拉得很长,说完捂嘴笑了。
苏以言再落下一笔,又听子星惊讶道:“小娘子之前是否也写过这个字,看着有些眼熟,不过小娘子的字得了七郎君的指导,现可称得上是大有所成了,依婢看来,同七郎君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苏以言目光未移半分,落在浓墨笔尖上,心中却满是震撼。
难怪,难怪,原来她当时
在这里也漏了破绽。
云家包括许家可没有先辈名讳“吟”,惟她苏家先祖,名唤“苏吟”,她从记事开始,明了避讳一事,便对“吟”字作缺笔处理。
她心中不似先前被云鹤发现身份那样慌张,反而微翘起了嘴角,刚听见子星的调侃脸红至今,潮湿闷热的天气让她出了些薄汗,鬓发微湿,她反应过来立刻嘟了嘟了嘴,对着子星“哼”了一声,“惯会笑话我,我对七哥哥不过是仰慕之情,而且,现他在外,本就体弱,不知如何了?”
不知他的身体怎样,也不知事情办得怎样,她虽看不懂蔡家的目的,也知道,若桐庐县堤坝毁坏与蔡家有关,那么,蔡家这是狗急跳墙了?她便是愈发担心云鹤的处境。
“这是在避讳“吟”字,我做了缺笔处理,”苏以言正色,只解释了这一句。
阿杜眼睛眨巴了两下,问:“小娘子,什么叫做避讳呢?”
“避讳嘛,通常是避当今天子名讳,避尊爱长者名讳,”苏以言写完,将纸拿起来轻轻吹干墨痕,解释道。
阿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为防止他继续追问下去避的是哪一个尊爱长者,苏以言侧了侧眼神后又定定地盯着阿杜道:“阿杜,麻烦你,再跑上一趟,替我将这封信交给哥哥。”
阿杜将卷宗放在信纸旁,有些欲言又止,
苏以言又说:“我知哥哥留你们保护我。良马在府上,你可再去调一匹,回府后先替我向大外姑告个罪,转述我在知州府衙,还需要些时候才会回去。再者,你回府可将阿沉唤过来,让他守着我便是。这样你在哥哥那里也好交代,劳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