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195)
“好,我知道了,”苏以言忍住眼眶中将将落的泪滴,将纸叠好,放回信封中,“你用了早膳便去休息休息,辛苦了。”
子星伺候着苏以言完成洗漱打扮后,苏以言拿着阿杜带回来的另一封信去了姜氏院子里,将信交给姜氏后,见着姜氏欣慰的笑,她不免好奇这封信上写了什么,但姜氏不想将信上内容视于她,她只好将好奇的心思按捺下去。
陪着姜氏用完早膳后,她才迟疑对着姜氏说道:“大外姑,恕阿南不能久陪于您,我需得去趟衙门,替哥哥取一些东西回来。”
姜氏竟毫不意外,知她是借口也没有揭穿于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抚:“你去吧,叫人跟着你,只一点,要注意自身安危。”
苏以言惊讶于她的态度,但也没有过多表露出来,本也不打算带多的人去,衙门有衙役,但为了安姜氏的心,还是带了一两个护卫跟在身边这才出了门。
云鹤外出了,通判衙门却还是在正常运行,只是叶初去了受灾的县份为防止出现民变借调了不少衙门的人,现下衙门就显得愈发空荡荡的。
一架用靛布包装的马车停在衙门面前,一守役对着另一个咳嗽了两声,正准备呵斥,马车上的丫鬟掀开帘子一角,“这是我们通判家的小娘子,来找个人,一会儿就走。”守役有些摸不着头脑,恰巧有人从门房出来。是衙门配备的押司,这押司平日里与云鹤亲近,认出了跟在苏以言身边的人,立马小跑着迎了上去,苏以言没露面,只隔着青布帘子轻柔说:“听闻有百姓来通判衙门告状,衙门可接待了?”
押司没料到自己赶着跑上来讨好竟然是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苏以言仅仅是一介女眷,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通判不在,通判手下的官员也没来衙门,借的被知州借走,懒散的见知州、通判等上官都不在也就偷懒去了,他今日是见着了两拨人,上官孔目不在,他只好将人都打发了,没想到,现下竟会被一小娘子兴师问罪,他脸色红白交替,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有些轻视地装着傻道:“回小娘子的话,没有什么百姓来啊?今儿不到辰时,小的就按规矩将衙门大门就开了,没见着什么来告状的百姓。”
他说完,没听见马车上的人接话,有些惴惴,忙转过去对着守役使眼色发问:“你们见着没有啊?”
那两守役其中一个又已昏昏欲睡,闻言这才和着另一个声音含糊答应道,“是,小的们没见着人。”
里面的人还是没回答,已快过巳时,太阳高高挂在碧蓝天上,光刺得押司无奈眯着眼睛,擦了擦汗,低着头在心中一边咒骂,一边又不知道
这小娘子是什么想法,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他是否有百姓来告状?自己又只是一届押司,也不该自己负责啊?
难道那前来告状的百姓中有人是云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这样一想仿佛一切都十分合理,不然她一闺房小娘子,何苦在这么大热的天前来衙门,为的还是质问他这两句话?
他竟然不知道,这来告状的平民也真是不懂事,前来的时候表明身份他不就会接待,然后便会记录下来了吗?真是,搞得他现不知如何交差。
“小娘子?”
“嗯,”苏以言语气沉沉,停顿了片刻,又道:“你说的这是实情吗?”
押司心中淌泪,有些淡淡的不耐烦,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好应付,让他想起了那刚上任同样一个钉子戳一个眼的通判。他在心中暗叹,不愧是一家人,可偏偏这小娘子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一个不注意,他这清闲自在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依旧低着头,汗水逐渐浸湿到眼角,有些刺痛,“回小娘子的话,今日这的的确确没有人上衙门来告状,若是有的话,小的怎么敢隐瞒你。”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人从衙门大门的尽头那条小巷子转角处一瘸一拐冲出来,直直冲到苏以言乘坐的马车,惊得两匹马儿躁动地撅着蹄子,还没待人反应过来,他便“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不过瞬间就将头嗑破了,红肿一片,血顺着青砖缝隙没入土地中,他高喊着:“求青天通判官人为小民做主啊。”
显然是把马车里没露面却引得押司低头哈腰的人当做了大人物。
押司余光瞟见,不正是先前拿着状纸来找通判的那个平民?他的头恨不得埋到地上。
苏以言听见声音有些耳熟,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瞧了瞧,果然,正是阿沉回来禀报的她让盯着的那个——拿着一张纸往通判衙门去的人。
她料到了,那张连夜赶出来的纸定是状纸。
苏以言赶忙对着子星使了个眼色。
直到苏齐拖着摔伤的腿晕晕乎乎地回到自己住的晨巷,正从市场上购买了菜、肉回来的邻居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本打着上前关心他,但在看见他那本就丑陋的蜈蚣痕迹满面的面孔上糊满血的模样,惊吓一跳后皱巴着脸快步上前关上了自己的院门,一边上锁一边念叨着:“这人疯了。”
苏以言踩着踏脚凳被子星扶下马车时,一眼望过去,就见这人就痴楞楞地坐在门槛上,他一动不动地直直望着面前的石砖,脸和腿的血迹也没处理,一团团糊在脸上和粗麻布上,衬得脸上的蜈蚣疤痕显得更可怖了,将看清楚人的子星惊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余光见苏以言抬脚准备过去。
她急急拉住苏以言往前的脚步,开口带着劝阻:“小娘子,这是不是昨儿的那个人?你是觉得他可怜吗?可是要施舍他银钱让婢们这些下人来就行了,这日头太毒辣了,你何苦走这一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