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0)
况且,本官并不是躲懒不想去,本官实在是头疼得很。至于天府尹那儿,你自是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罢。”
时信和刘滔一般也是个粗人,没有什么弯弯绕,他立马生硬道:“下官觉得不对,金府推,下官叫您一声府推是尊重您,但您却倚仗着自己官品比下官高一级,便如此行事。
天府尹刚刚交代了,让下官领着您一起去将灾民有序带到城门口。”
他露出凶恶的模样,咬着后槽牙,将‘领着您’这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常年巡街且专管治安的头儿面相自是不良善的。
金成器被他凶狠的目光震慑住了,他深吸口气,复发现自己又咽不下这口气,“你一个下官,本官怎么吩咐怎么做,竟然与本官犟嘴,真是反了你了。”
“金府推,下官虽官品级比不上您老。但,下官是天府尹的部下,天府尹怎么吩咐,下官怎么做,而不是需要你在此地指手画脚。况且,若您真不想去,在天府尹面前,我会如实禀报。”
时信可没被他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唬住,在他心目里金成器此人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小人而已。
他凶恶的盯着他,金成器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又不愿自己下这个台阶。
时信自是不可能给他台阶下的,一大片雪落在他额头,他挥手拂去。
金成器身边那小厮收到金成器的眼神后,心领神会地说:“府推,这是天府尹吩咐下来的,您老也走上这一趟,不要让时巡检难办啊。”
金成器这才假装不情不愿地道:“嗯,走吧,时巡检。”
第12章
待老夫人悠悠转醒后,老相公的气也顺得差不多了,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家宴。
宴后,老相公叫上了云鹤,陪自己回院子,随后遣散众人。
风雪交加的夜,天竟比墨黑,随行小厮中又添了人,加了两只灯笼,勉强看得清路。
院里早已经有小厮回来通传,见老相公回来,搬出了一柱香前就烧起,如今烧得正旺的炭盆。
云鹤小心翼翼地将祖父扶上椅子,将小厮们遣散后,见祖父欲言又止,他问:“翁翁可有事要吩咐孙儿?”
“鹤儿,你如今尚未及冠,老夫原本心里有意,打定主意让你当只逍遥野鹤。却没料到,你那通古知今、胸罗锦绣的已被授予将作监丞的五哥哥,竟溺于回府的江中,”老相公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听着屋外的呼啸声,闭眼后又睁开,眼中溢出了悲伤,“是老夫让他趁朝堂上没有缺位的时候出去看看民生多艰。他是个好孩子,从小郎君到探花郎,一点没让老夫操过心。”
云鹤深知空白无力的言语安慰不了眼前的老人,他将手放在老人手上,只轻轻地唤他,“翁翁。”
“老夫不知你仲父是否会怨恨老夫,若老夫不让他出门,他便会好好的在家等着朝堂放缺。”
云鹤见祖父眼睛无神,似是在回忆往事,他瘦弱的身形看上去很是萧瑟,充满了悲凉之色。
云鹤将离得稍远的炭盆用脚带了过来。
才安慰道:“翁翁,二叔怎么会怪你。孙儿也知悉,五哥哥是最温润不过了。他对孙儿最好,每月都会给孙儿写信,还会附带一些文章的见解。只是,他那么有孝义的一个人,肯定不想看到祖父一直为他的逝去耿耿于怀,伤身伤神。”
老相公满脸慈爱地望着云鹤道:“鹤儿你啊说得对,只是老夫也到了这怀春伤秋的岁数了。如今时局不稳,依附萧相之势日增月盛,老夫本想收拾好这一切,再让你和介儿入庙堂,只是老夫这身子骨不行了。”
他顿了顿,眼中显出疲惫之色,神色复杂,才继续道:“你父亲和仲父,一个犹豫寡断,一个气性暴躁,只有你叔父性情稍微好些,但由于家事,他又不愿回京。只能待你和介儿入丹宸,到那时老夫这身担子也该卸下来了。”
云原缓缓想起身来,“到时候便也就辛苦你了,我替云家众人以及天下苍生向你道谢。”
云鹤一惊,惊祖父话锋一转,竟向他道起了谢。
他趁祖父缓缓起身,想向他拱手时,迅速扶住了祖父,跪下了。
屋内炭盆中炭火烧的通红,滚烫火热。窗口那儿,留了一条小缝通气,有些漏风,风助火势,炭火忽地更旺了,一串火苗从中窜出。
伴着烘热的气息,他脱口而出,他清冷之音一出便给燥热的火盆周围降了温度。
“翁翁您如此说,莫不是折煞孙儿,这都是孙儿应做的。”
云原见他如此,勉为其难地又坐了回去,伸出手想将他扶起。
他不起,继续道:
“翁翁,孙儿是云家子孙,自当以扶持家族为己责,匡世济民为己任。”
这番‘表忠心’之话,落在云原耳里,才使他今夜的郁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摸上自己那已花白的长须,脸色苍白却带笑容道:“快起来,我的乖孙。”
他见天色已过晚,从正厅到此已过了两盏茶时了。
他让小厮送云鹤回自己院子,又吩咐另一个去外面打听打听,大官人什么时候归家。
苏以言伴着一群人扶着老夫人从正厅回去后,见老夫人精神不太好,便各自告退了。
老夫人将子星给了她,做她的大丫头。
又操着语重心长的调子让她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般,不放心的对她嘱咐道,府里是她二外姑在管中馈,她院里的下人们都是她二外姑给她挑选的,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二娘子说便是了,来找她这个老太婆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