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25)
“二堂叔,小子尊敬您,唤您一声堂叔,但您家三郎竟私拿了族内的地契去卖,是当小子死了吗?”蔡谨还在喂鹦鹉,说完这话就将手中的鸟食一洒,将这老汉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另一只手将鹦鹉甩开,鹦鹉扑棱了几下才在椅子背后站稳了,掉了两根毛在蔡谨身上,他压着那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将那两根碎羽抚到地上,还伸出脚踢了提踢,阴森森说,“不要以为你们暗地里做的事没人知道,话都早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们之间还是有人不老实啊。”
老汉没料到他们做得这么隐蔽的事已经被别人知晓了,心中忐忑万分,又去寻族长的眼睛,二人对视一眼,算是定了神,蔡谨也摊倒在椅背上,装作是没看见他两来回的眉眼官司,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勾起唇角看着他俩那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的模样,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那一脉二叔父在朝中做官,可没少让族人拿着蔡户书的文牒出去行便利,这次事发紧急,已大规模警告了,他们竟还能全然不顾大局,只看着眼下的三瓜两枣行事,还是说他们不知从哪儿听来了风声,只等着树倒猢狲散了?蔡谨心中嘲笑一番,若是京府蔡家一倒,安还有其他族人活命的机会?思及此,他不禁愤愤想,若真是这样是他们继续作死,那便将他们推出去,也算是偿还了这么多年的“债务”。
族长接过拐杖,杵着,用力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蔡谨缓缓欠身,蔡谨像猫儿被踩尾巴一般立马跳起来,伸手去扶,他不愿在这般方面落来下乘,“别,小子可受不起您老的大礼,这不是折煞小子吗。”
族长“哎”了一声,反抓住蔡谨的手,又叹息道:“谨儿,这买卖田地的事是老汉决定的,老汉知道你怨我们不为户书考虑,但这么多族人,都长着嘴,要吃要喝的,若将田地钱财尽充国帑,那族人们吃什么喝什么?他们会闹事的啊。何况,我们走的是私下的路子,老汉听闻你的人也在卖田,应该是走的官府路子吧,只是族人们有样学样,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虽是在解释,但蔡谨不吃这一套,何况还往他身上攀扯,他愈发不耐烦起来,冷笑一声,“行了,这些小子就视而不见,只当没发生过,但是之后,嗯?”
族长从伸出手在怀里掏了掏,听见他冷笑,惊吓了一跳,停顿片刻,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来,蔡谨定睛一看,有些陈旧,瞥到上面的字才惊觉,是买卖田地的契书。
“您老这是什么意思?”蔡谨审视着他,见他皱入树皮的脸露出一个带着些许讨好的笑来,心中一哂。
族长抓紧蔡谨的手,两只浑浊眼睛死死盯着蔡谨,又用另一只手将这些契书往蔡谨怀里塞去,边塞边说:“这是族内所有的良田契书,你拿去吧,老汉只求你未来能继续照拂族人一二便是。”
蔡谨伸手去接,族长却不松手,依旧紧紧抓着蔡谨手臂,用以支撑自己站立,“你答应老夫!”
蔡谨并不使力,依旧抓住那坨契书,然后压下身子凑到族长的耳边,“宗子,小子给你老透个底罢,小子是在售卖良田,但你可知,分水桐庐现在有八成的田契书都在我手里。”
族老呆呆愣在原地,蔡谨稍使力便将族长手中的田地契书抽了出来,身后的老汉没听见他二人的耳语,只见族长如此愣神,忙上前去扶着他,蔡谨微微抬头示意已将人移交给他,把这一打地契放进了袖子里,朝着门口去,唤:“来人,上茶。”
他可不打算在这里陪人吃茶,心里做着打算半只脚才踏出门槛,就见门房的人跑得汗流浃背,直直朝他而来。
他顺势踏出了门槛,止了步,问:“什么事这么慌忙?”
“官人,”来人已换不过来气,想是急急奔来的,只不顾仪态好看与否,撑着旁边的柱子直喘气,蔡谨没等到后话,斜眼看过来,他忙拱了拱手,“回官人的话,门口来了衙门的公人,说有人状告衙内,请衙内去衙门回话。”
“公人?哪个衙门的公人?”蔡谨似笑非笑地问,鹦鹉见他出门,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上来,他伸手摸了摸鹦鹉头,鹦鹉讨好似地蹭蹭,然后学他问:“哪家衙门的公人?”
门房震惊之色浮现于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自家官人养的鹦鹉会说话。惊诧也只是一瞬的事,立马他便拱手,恭恭敬敬答道:“县衙的。”
“陈知县的人?”
门房“嗯”了一声。
蔡谨摆摆袖,感叹一句,阴沉沉道:“这陈知县可真是有胆色啊,收了钱还要办事,不知道是谁借给他的胆子。”
“去跟衙门来的公人说,蔡家衙内尚在受灾地赈灾,未回来,让他们去桐庐县请人。”
“官人,小的就是这样同公人们说的,还使了银钱,但他们不要。”门房有些支吾,他家什么时候怕过县衙?以往那些公人来,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哪儿像现在这,有那么高的眼光,一点银两还打发不了了。
“他们赖着不走?”门房的未尽之言,蔡谨了然于心,脱口而出。
“正是啊,官人,一行人就待在正门口。”
“不管他们。”
门房就等这句话,得了话,立马唱诺小跑着去了。
蔡谨又像是想起什么,喊住了他,门房转过身来,“官人,还有什么吩咐?”
蔡谨:“去给高家去个拜帖,算算时候,他也该回去了。”
门房:“高漕司?官人要去拜访高漕司?官人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