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52)
正在门子准备挂上最后一个灯笼时,还在和扶着梯子的人谈笑之间,有孩童跑过来,对着他们贺年,那扶着梯子的门子对着孩童说,“明儿三十,有糖发,记得来领糖。”突然,急促脚步声在前,一阵一阵马蹄声和铠甲碰撞的冷冽铁甲声在后齐齐撞了过来,两队官兵从后围了过来,妇女孩童被驱散,因为要过节了,领头的兵吏只吆喝,“公事,闲杂人等回避。”
门子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但他手上的红灯笼掉在了地上,啪地一声,灯笼里的蜡烛被摔熄灭了,他强壮镇定地从梯子上下来,小腿止不住地打颤,低头一看,原来是替自己扶梯子的人跑得无影无踪了,再探头一看,众多火把灯笼几步一个将府外院墙围得结结实实,领头的兵官对着他拔了刀,他只好老实将头缩回来。
接着,一群官兵拥着四匹棕色马儿从西面漫步来了,马儿走得慢。
那四匹马儿先后停在蔡府面前,四身红袍,由兵士牵着马,缓慢地下了马,四人抖了抖斗篷上的雪,露出里面绯色的官袍,一人里竟是绿袍,四人身边的随侍立马撑上了伞,这就形成了一种罕见的奇观,身后是数不尽的官兵,四顶赤色伞面立于茫茫大雪中,竟然比灯笼还红。那四匹马儿还在歇着后蹄鼻子喷着白气,门子看着这一幕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茫然无措,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只好呆呆站在哪里。
官兵得令,上去将半掩着的大门用力推开,又拍了拍上面的门环。
停下后,便是四周安静得都能听见马儿的喷气声和火把上火花爆裂的声音。
然后便是气喘吁吁赶来的蔡丰蔡谨了。
蔡丰看见这一幕——三个绯袍官员、一个绿袍官员就负手站在正门门口,都是熟人啊。
他忽地往自己身上看去,没有紫袍加身了。不由得失了点底气,但浸淫官场那么多年,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身上的气势也拿了出来,对着外面吼着道:“没有圣旨,你们竟然敢围了老夫的家?”
夏朝本是背对着大门的,本也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等着蔡丰开口才慢慢转过身来,对着蔡丰行了个礼,道,“大司徒,久违了。”其余三人也行了个礼,蔡丰翘着嘴,敷衍回了个文人礼。
双方算是点了头了,蔡丰见对方对自己还尊敬的,语气也缓和了点,发问,“夏中丞,你们是来查财政刑事仓储农业水利,不知所谓何事竟围上了老夫的府邸?”
“有人检举,府上藏匿了反诗。”孙简横眉,不等夏朝开口,抢了话。
蔡谨立马道:“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构陷。”他心中慌乱,话竟未知思索脱口而出了。反诗,他突地想起来从吴多那儿掳掠过来的绣娘,那张布,安慰自己那张布是他亲手烧的,上面的东西除了他和陆辛没人知道,他想使唤陆辛,回头往后看去,左右巡视了,却是找不到陆辛的人影。
他心狠狠一沉,后脊背阵阵发凉。
孙简可铁面不见私,看都没看他,也不理他说的话,只对着脸色铁青的蔡丰道,“大司徒,恐怕今天得开了门让我们进去查查了,查不到,好还你们清白,查得到,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定要直达天听。”说完,他对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后对着后面往前一招手,不管蔡丰同不同意,身后的官兵已分外两波左右鱼贯而入。
蔡丰心中也一沉,还好有人扶着他,他不至于倒下,但脊背也肉眼可见的缩下去。
蔡家被抄出反诗一事传得特别快,不到两日时间便传到了各县郊区,苏以言刚洗漱完毕,准备去母亲那儿请安用膳时,就听子星提起了。
苏以言只震惊了一瞬,便神色不动,只想起云鹤先前在雪夜里对她说的,心道:来得这么快吗?蔡家这会,恐怕是翻不了身了。陷害人者终被陷害,是天道好还。
在苏家平反后,云鹤和苏以言写了信寄给老宅的祖父,信里有问候,有苏以言的感谢,信的末尾,也有对祖母的问候。祖母这才从自己老头子嘴里得知,她并不是许书南,许书南这个不安定的在西线,先前都不敢告诉她。
祖母痛骂了祖父一顿,便在回信里加上了一句若是阿言觉得子星伺候得好,子星若也愿意跟着阿言,便放子星跟着她伺候去,身
边没个知冷热的人不行。云鹤收到回信,将信里写的告知了苏以言和子星,子星一诺无辞。
苏功回到睦洲建德县第二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云鹤,知桐庐告身就由吏部下发到知州衙门,午时便到他手上了,责限他立即赴任。于是子星便跟着苏以言去了桐庐。
元日期间,全国大小官员都休假了,加上元宵节,一共休假十四日。苏功也是,于是他们一家三十晚上用守岁宴时便打算明儿初一用了早膳便出发去建德,一是为了感谢云鹤施以援手并接济自己一家,前去拜年,二便是领用云鹤的好意,那间云鹤买的宅子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苏以言回到自己布置的地方,见着那两颗卢橘树,将树上的雪打扫干净,这才歇下。
初二,苏功一家三口前去云府,打算往“接福袋”里投了飞贴,云府来往络绎不绝,有许多书生都上前来投了飞贴,只期望着这文魁能庇佑自己来年高中,又或是能记住自己名字,之后提上一句,自己的仕途也就稳了。
一行人雁行有序一般,论到苏家了,苏功将飞贴递给苏以言。
若按行序,自是该她姐姐去,但这次苏功脱罪而归,只和母亲,合计两人回的睦洲,只说姐姐流放到岭南后病逝。想到这,苏以言那刚停歇不久的泪水又从眼眶盈了出来。苏功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阿言,去吧,给云长官投飞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