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79)

“这位是苏夫人的胞弟，也就是妾的小舅。”

周珮跟着她唤道：“小舅。”

这句小舅把谢三郎惊住了，他怔怔在原地，不动弹。

周珮又唤了一声。

谢三郎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通判老爷莫折煞小民了。”

周珮诚挚道：“此地非官场之上，某是小辈，某曾承了小娘子的情，她的亲人便如同某的亲人一般，若是有用得着某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了。”

苏以言不知他这是何意，想和自己亲人套近乎？来获取她的真实身份？

不知父亲如何了，她又开口问，“周郎君，我干爹在哪儿？”

周珮脸上露出不忍神色来，让苏以言心神一晃，“苏知县他，叔叔他感染了瘟疫，正卧床不起，故而桐庐的一应事务都是某在处理。”

苏以言急着对谢三郎道：“那我们赶快进城去。”

又和周珮说：“我带了贯众、石菖、蒲苍术、艾叶来，桐庐的抗疫药材可还够用？”

“小娘子来得正是时候，桐庐的药材不多了，某派了人去别的县份，还没回来呢。”周珮从心底里感叹苏以言的胆大，也很喜欢她这份胆大。

苏以言心急如焚，没能感受到周珮那带着欣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火速爬上马车，对着陈三道：“陈叔，我们快进城吧。”

周珮忽地道：“小娘子若急，不妨和某一起骑马吧。”苏以言乜他一眼，却见他抬手让随侍将马儿牵了过来。

又觉得自己心中将他想龌龊了。

对着他腼腆一笑。

道：“我不会骑马，还是坐车吧，周郎君请先行一步。”

周珮翻身上马，拉着缰绳缓慢道：“那小舅和小娘子慢行。”

苏以言赶到苏府的时候，苏功所在屋子正严实合缝闭着。

第143章

天色已晚，只余一轮缺月挂在正中，府上因周珮先到，约摸是交待了什么，竟灯火通明。

苏以言被门房迎了进去，她定定地站在门口，见着那扇紧闭的门，眼中崩出泪花来，心里闷痛万分，只想伸手去推开进去一探究竟。

苏齐手上端着刚熬好正冒着白烟的药，却拦住了她，只因苏功病这三天，上吐下泻，面容十分憔悴，比起从前，怕是瘦了不少。一是怕苏以言看见接受不了，心中难过，二便是害怕传染给苏以言。但周珮却站在她身后，手上提了一盏灯，劝道：“齐叔，你便让小娘子进去看看吧。不然她安不下这心。”

苏以言也睁着浑圆的眼睛，楚楚可怜望着苏齐，“齐叔，你让我进去看看吧，我就看一眼，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苏齐这才缓缓点头，让开身位。

又见苏以言脸上围着的麻布做工低劣，药味尽散，只唤人重新取了来，让她和谢三郎换上。

药材虽是一袋一袋装好的，但马车上堆了太多袋，具体还得需要打开看袋子里是啥，谢三郎正在分药材，闻言只接了过去，苏以言却还愣愣的，周珮接了过来，替她系上时触碰到了她的发梢，瑟缩了手指，这一点触碰使苏以言反应了过来，将侵染了药水的绢布抢了过去，道：“多谢周郎君，妾自己来便是。”

周珮见药材划分整齐了，便使唤身边的随侍将药材送去县衙里。谢三郎不放心这些药材，便跟着去了。

苏以言推开门，便是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将情绪全部收了进去，捏紧了帕子往里面走去，掀开帘子，只见苏功躺在床上，刚看了郎中，还未睡下，他是听见外面响动，低声问：“阿言，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有惊喜也有一点点责怪，责怪不顾惜自己身体跑来这瘟疫之地。

阿言？是她的名？紧随其后的周珮摁了摁手指，手指上的触感还像是还绕在她

发上，见她发髻上琉璃簪上的流苏在灯光映射下熠熠发彩，心中发了神似地波动，如此近距离，还是头一次，他能看清她耳上的细小绒毛，等听见流苏碰撞泠泠声才回过神来才先大步进去将屋内油灯引燃了。

屋内几盏灯都被点燃，亮堂起来，苏以言又往前了两步跪坐在床前，这才看见，苏功面容憔悴，像是老了不少岁数一般，心痛之余也没忘记周珮尚在，只带着呜咽音调道：“干爹，你记错了。我是阿南啊。”

苏功虚虚的咳，没有力气，却想起身来，苏以言想上去扶他，却被周珮抢先一步。

苏齐将药端了过来，周珮接过后递给苏功，直到他一饮而尽，苏齐将碗带出去后，关了门。

这才听见苏功道：“阿言来了，让人给你母亲捎个口信，让她不用担心，已经好许多了。”又转向周珮，说：“兰卿去休息吧，这几日都是兰卿你在照顾我，桐庐的一应事务也是你在打理，累了许久，阿言来了，你便去厢房歇着吧。”

苏以言不知苏功是烧糊涂了还是怎么？怎么一直在叫自己真名，也不怕引得周珮怀疑吗？

不知周珮知不知道许家小娘子姓名。

只听见父亲说“好许多了”，心中便也不像先前那般紧张了。

于是她赶紧截住了苏功的话，起身对着周珮行礼，“妾多谢周郎君，周郎君若有什么吩咐，妾能做的便会尽力去做。”

那股梅香袭面而来，周珮呼吸乱了一瞬，微笑着道：“这都是某该做的，若不是小娘子赠某那斗篷，某今日也不能站在这里不是。都是应该做的，小娘子便莫与某见外了。”

苏功招了招手，本想唤苏以言过来坐，又似是想起自己有病在身，咳嗽两声，道：“阿言还是离我远些吧，莫惹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