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296)
原来是她父亲来了。
苏以言往里走去,周珮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子星已替苏以言将包袱收拾妥当了。
但和周珮一起,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这周郎君非君子,那小娘子不就如幼兔入狼穴。
她替苏以言取下如云乌发上的步摇,想开口却又止住了。
她担心的,自然小娘子也担心过,但小娘子并没有拒绝,想来是信得过的。
待苏以言取了紫豪来,往榻上一坐,信笺上落了笔墨,子星见状,上前去将灯挑得更亮堂些,出声问:“小娘子,这是在给七郎君写信吗?”子星是发自肺腑地想让苏以言嫁给云鹤,这样她也名正言顺回到云家,还可以回去看看自己爹娘,已经离家一年多未回了,虽有钱信捎回去,但她还是想念家人了。
苏以言头也没抬,手也没闲着,纸上黑痕多起来,“嗯,七哥哥上次的信我还未回,今儿回一封,应比我们更早到东京。”若云鹤见着信了,至少会派人来接她,也会差人帮她,她不用靠着周珮才能去东明了。
若更好的情形,便是云鹤休沐之日,会亲自来寻她。
到时,她定会毫不保留告诉云鹤分开后发生的这些事。包括自己这引得自己焦灼难安的身世。
云鹤知道了会惊讶吗?他古井无波的心水会像她一般起波澜吗?
子星有些支吾:“小娘子,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东京了吗?婢有个事……”
苏以言抬起头,望她一笑,“姐姐说罢,是何事?”
子星喃喃道:“婢的父母姊妹均在东京,婢想回去看看……”
苏以言拉她坐下,轻轻倚在她身侧,笑嗔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姐姐作此模样,姐姐到东京便家去吧。”
子星晶莹的眸子里微有泪意,她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命途多舛的主子,只起身来向苏以言行了个大礼,苏以言从榻上下来,没穿鞋,就去扶她,她也注意到鞋子尚在一旁,不费苏以言的力气,她便起身将苏以言半抱回了
榻上,“春寒地冻,不穿鞋,等会受凉,明儿便不能回东京了。”
苏以言调皮一笑,“到时若是七哥哥来接我,我便让他安排人将你送回家去住几天。”
子星也跟着她笑:“七郎君会来的。”
苏以言摇头,“哥哥如今在学士院,按理说,是和其他部门官员休沐时间不同的。约摸是官家喜爱他,所以让他日夜在学士院待诏。”
“七郎君得官家喜爱,是好事。”
“就是太忙了些,在官家身边伴着,费心费力,”苏以言撑着脑袋,往纸上填言,盯着窗外绿油蕉叶,心中一片赫然,“不知他的身子可还好?”
*
苏以言去往东京是走的官道,到的时候已是四月廿九日。
她跟着周珮住在朝集院,找小吏要了纸笔,给身在桐庐的父母亲写上一封家书,子星拿了信交给小吏,让找信使送往桐庐。
子星刚关上门,便听见叩门声,以为是那小吏回身来询问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结果一开门——是周珮。
经过快一月的相处,子星对周珮大大改观,只是依旧防备着他。
她朝着周珮行了个礼,“周郎君,可是有事找小娘子?”
天渐渐闷起来,往盛夏去了,朝集院是朝廷设置专为招待外地官员来京的落脚之地,自是应有尽有。周珮手中端着一碟樱桃,闻言将樱桃展示给子星看,道:“院使送来一碟樱桃,某给小娘子送来。”
“何故劳烦周郎君你呢?”子星接过,“郎君叫个小吏送来便是了,”
周珮往里瞧了瞧,子星微倾了身子,隔绝了他的视线,道:“小娘子正歇着呢。”
周珮笑笑,只道:“那便请阿言妹妹在院里好好歇着,后日才启程。”这话自然是说给苏以言听的。
苏以言却听而不闻,她正斜斜靠在木几上,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牡丹,想着:她后面写的那封信送到云鹤手里了吗?她不是走水路,而是走的陆路。
第153章
云鹤未收到信,但信送到了云家。
交给了在形云院的云飞。
官人们在宫中值宿时是不能带随侍的,故而云飞一直待在云府,云鹤进学士院前交待他了,母亲到东京前一定要给他递个信,还有苏以言所再寄来的信让他先拆开看,是否有紧急的,有的话便差小黄门给他递个消息。
姜氏是四月十五日到的东京,正逢官员休沐日,云鹤向皇帝告假,皇帝知是他母亲回东京了,欣然允了他一天假。
还让陈读取了三团小龙让小黄门跟着云鹤送到云家。
姜氏到府上时,府上两房妯娌带着人正焦急等待。
云鹤也刚骑马赶到,一额头的汗,见着姜氏就赶切地双膝触地,唤:“妈妈。”
姜氏搂住他,摸了摸他的脸,叹道:“我儿竟又消瘦了,可是?”话没说完,姜氏便见着云鹤对自己打眉眼官司,她才发现云鹤身后有个正站在马匹旁的小黄门和内侍高班杜枚,杜枚见众人视线都移到了自己身上,笑着过来行了个礼,“夫人精神头儿还不错。陛下听学士说夫人从睦洲归来了,特意恩准学士休沐一日,还赐下三团小龙,夫人,请谢恩吧。”
云家众人跪下对着行宫方位行了礼,柏珠上前去将赏赐接了过来,杜枚行了个礼道:“那本高班便回宫复命,不打扰学士与夫人团聚了。”
云鹤拱了拱手,“杜高班慢走。”
待人走后,云府才热闹起来。
但姜氏还是心疼云鹤,怎么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