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306)
他做了个礼。
苏以言心中那份悸动刚压下去,见他竟向自己赔罪,忙将他扶起来,嗔怪道:“哥哥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折煞妹妹呢。”
云鹤知她没有生自己的气,终是落下心来。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朵做了四个时辰的艾花,苏以言细细打量他眼下有淡淡乌青,就知道他话中撒了谎,在宫中怎么会有闲来无事的时候呢?苏以言为之动容,险些眼中一热。
她微微埋下头,“还请哥哥给我戴上罢。”
说完才忘了自己还没看清艾花长啥样呢。
云鹤扶袖,给她簪上了。
苏以言往前跳了两步,跑到池畔边。
之前固定好的帷帽长纱被风吹动,往下垂落,她只好伸手去把着长纱,又用另一只手抓住的小团扇指着水中倒影,盈盈站在垂绦之下,问自己:“好看吗?”云鹤心动如幡。
好半晌没等到云鹤答话,她回头望去,见云鹤笑盈盈正直视着自己,问出那句话的勇气也仿佛一息之间通通消散了去。
有些失落。
却听见云鹤道:“好看的。”
失落一扫而空。
苏以言又笑眯了眼,云鹤怕她跌落,伸
手隔着纱袖拉了一把。
待她在自己面前站稳后。
云鹤才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苏以言接过,问:“这是什么?”
“妹妹,我未赴约这几日思来想去,担忧你依旧挂念着生父之事,故而将我所知晓的都写在上面了,供妹妹你翻阅。只是那随侍,我着人打听了,竟打听不出姓甚名谁,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上次在御前,陛下还提起谢永节此人了,若真有冤屈,有证据,趁着陛下自己提起他时,翻案也不是不可能。”
苏以言道:“多谢哥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人在唤:“云学士,学士,是你吗?”
苏以言赶忙将册子塞进随身携带的绣花小包里,又将长纱放下,遮掩住面容,若隐若现见着一个也是紫袍的人跑过来,但瞧那样,不像是高官,像先前引她而来的内侍。
云鹤往那人那方走了两步,行了个礼问:“都知可是有什么事吗?”
苏以言一听云鹤这声“都知”,立即记起是那日送恩相回府上的那位,皇帝身边内侍的头儿。
陈读跑得满头大汗,今日又穿得隆重,炎炎夏日像是缠在他身上,他回了个礼撑着膝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来,急道:“陛下找学士呢。学士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可让老臣好找啊。”
云鹤答:“可知陛下找我何事?”
“端午宴要开始了,陛下叫人做诗呢,见学士你不在,便唤老臣来找。可让人好找啊,要不是遇上了罗三,恐怕还得找上一阵子呢。”陈读喘好了粗气,这才抬起头,见着后方还有一个小娘子,又环顾四周,不远处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惊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试探问:“学士,可能和老臣回去?”
云鹤答:“都知说笑了,什么能不能的。”
又对着陈读道:“那位是我表妹。”
苏以言上前两步,给陈读见了个礼,唤:“陈都知。”陈读回了个礼,道:“哎呦,是小娘子啊,是许转运使家那位吗?”
如今亲近的表兄妹。
他还记得几日前,云鹤竟托了章公事给他递信,又向皇帝告假说要去迎她,前几日旬休,竟又想告假,还好被他拦住了,经过以前种种,足可见云鹤这不是把这表妹完全放在心上是什么?
云鹤摇头。
竟然不是,陈读也很识趣儿没积蓄问下去。
就道:“那我们走罢,陛下可等急了。”
云鹤颔首,“都知稍等,我尚有几句话要对表妹说。”
陈读走了数十步,慢慢踱步到池边,盯着随水飘来的彩标游神。
苏以言跟着云鹤走到那棵垂柳下,云鹤道:“表妹,若你还想去东明,吩咐云飞便是,端午本该有假日的,看样子,恐怕,”别人有,我没有。
话未言尽,苏以言了然,她将手中小团扇交到云鹤手里,“哥哥看我画的山水,可好?”
云鹤答:“好。”
先前一见苏以言时,云鹤便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上的小团扇,扇面精致,倒不像是出自外间商铺的俗手,原来竟是她自己勾画的。
山水隐约见见半轮红日,实是美轮美奂,妙不可言。
云鹤举起,替她浮扇。
苏以言道:“哥哥快去吧,我有事会使云飞给你递信的。哥哥答应我,在宫中得好好照料自身才是,看看眼下的乌青,不知熬了几个昼夜。”
云鹤脸一涩,被她发现了,郑重点头,“嗯,我答应你。”
“哥哥不许说谎哦。”
“不会。”
陈读唤了身边跟着的小黄门将苏以言送回观赏台去,见着苏以言背影消失不见时,二人才转身而去。
云鹤随着陈读往回赶去,陈读还是得赶趟似的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不禁感叹到这年岁小的就是好啊。
连这本身子不太康健在考场上还晕倒的状元郎恢复元气后也跑得如此快。这些日子,皇帝吩咐了,留了状元郎在宫中当值,太医局变着法儿地给方子让尚食局出药膳给状元郎补补,没想到效果竟超群,陈读觉得,之后他也得补上这么一补了。
云鹤走至长廊一半,才松开那百索的结头,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驻足等着,陈读追了上来,却实是累了,于是提议歇上一会,毕竟皇帝多的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云鹤点头,他也是累了,背后出了不少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