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323)
那又怎么可能立齐王,他是被废的。
但依照祖宗之法,论嫡长之分,只要他还在,便没有人能越过他去。
有官员上前去打听,打听的结果便是昨日皇帝唤了两位翰林密谈,是起诏了还是什么?蔡昳没人敢堵,他明着还是萧党之人,萧相下值后便立即去请他。
戌时三刻的更鼓在蔡昳回到府上时响起,蔡昳揉了揉额角,今日陛下突发鼻衄,乃是恶兆啊。申时陛下便下指令让翰林学士院的不必值夜,又独独留了个云鹤,这实是让人羡煞,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暬御之臣。
蔡昳回到府上听见宅老对自己说萧相有请,他推脱借口,未上门赴约。
及到戌时五刻,他正端坐于书房之中,烦恼该如何应对各位同僚的打探。
听见门房过来敲了两声门,他皱了皱眉,门房也知道自家官人心情不好,但来人不可不报,只迟疑硬着头皮道:“小人已经闭门谢客,但那位官人交给小人一个腰牌,让小人拿给官人您看。”
腰牌?门房说完便推开门走了进来,瞧见连枝灯下蔡昳的神色阴晴不定,忙将腰牌交给他,
蔡昳赶忙接过,惊慌说:“快去将人请进来。”
门房摸不着头脑,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门房走后,蔡昳去换了一身得体的灰色直裰装束,又将幅巾束于头上,不管自己夫人如何询问,都不开口,嘱咐她将那不争气的犬子看好,谁都不允许去打扰,这才快步行至客房焦灼等待。
他謦謦两声,忽觉此乃上计。又謦謦两声,闻脚步声逼近,忙端坐于木椅之上。
少顷,门幅引进来一个人。
蔡昳定睛看去,一位通身玄色以金色出芽黑纱褙子,头戴黑纱风帽的人走了进来,门房退下后他自行去掉头上的风帽,蔡昳看清他的真面目一时挢舌。
正欲行大礼,那人往前走两步,扶着蔡昳。
蔡昳还是弯下腰去,喃喃称道:“陈王殿下。”
来人轻轻笑了一声,“蔡翰林,本王与你许久不见了。”
先前门房拿进来的那腰牌是萧家的,竟然是虚晃一枪?
蔡昳整日待在学士院,长目飞耳,对宫中的大小事情都悉知。
这陈王定是未经陛下传召,私自进京,现还深夜来访自家,若被人知道了,他蔡昳也不用安度晚年了,流放岭南客死他乡就是他的归宿。
“本王原本在萧家落脚,想见见翰林你,但你不来,本王只好自己不请自来,没有打搅吧。”
“殿下驾临敝舍,实令敝舍蓬荜生辉,下官失迎,还请殿下勿怪。”蔡昳又做了一揖,冷汗一下从他背上冒出,陈王瞧他那样吃紧,轻笑出声,自去寻了个客座坐上,蔡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站着,陈王食指敲着桌案小几,二人之间无语以对。
有小厮进来上了茶,陈王抿了一口,心中惦念着“下官”二字,微抬了一边的眉头,嫌弃出了声,“翰林,这茶,”
蔡昳连忙道:“陈王殿下,这是两浙的顾渚茶。”
后又苦笑一声。
陈王瞄了一眼蔡昳府上的装潢,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茶盏放在一边,恭维道:“蔡翰林是个清官啊。学士院那个地方就是难熬,但是玉堂向来是宰执贮备之地,下一任......”
话未说尽,蔡昳自是懂得,他赶忙接话:“下官已直逼耳顺,当怡然养寿,天假之年为好。”
陈王见这话也拉拢不了他一般,直抒道:“这个时辰,蔡翰林定很好奇本王无旨意进京,又深夜造访蔡府所为何事?”
蔡昳心道——你来的目的已昭然若揭,但他还得装一装,装傻道:“殿下还请速离东京,下官对今晚之事定会守口如瓶。”
陈王道:“本王只是想知道,陛下身子如何?”
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蔡昳道:“今日早朝时候,陛下突发鼻衄之症,一刻钟才止住。”听到此,陈王一拍桌案而立,怒骂道:“太医院的人都是废物吗?”蔡昳忙道:“殿下息怒。”
“小王还需要翰林帮小王一个忙,”
蔡昳低声道:“下官不敢,陈王殿下有何事请尽管吩咐下官。”
陈王道:“陛下身子如此,萧相等想上书请求陛下册立储君,依蔡翰林你看,朝中谁人能入主东宫呢?”
进入正题了,蔡昳满头大汗,拱手道:“殿下,下官不敢妄言。”
陈王暗骂这厮老狐狸,是不想参与进这立储之争。
“那本王换个问法,陛下昨日让翰林随侍左右时,是否透露了风声?”
陈王从蔡府中出来时,脸色依旧黑沉,外面接应他的人是萧倚,萧倚一看他黑着脸踏上马车,就知道这是没有谈好了。
来之前,知道蔡昳拒接了萧家的书帖时,他就说,蔡昳这是要倒戈了。
学士院清贵,那些学士是读书人中的佼佼,习的都是圣人言,换句话说,就是谁有德,谁身位嫡长,谁坐在大位上,就忠于谁。而且学士院的人一般也没人动得了,都是陛下的茵席之臣,有句话说的是可以惹台谏,但莫惹翰林。
御史台与谏院上谏参人还得写奏章,走流程,但翰林不同,像皇帝喜爱的翰林,基本能做到日夜等待皇帝传召,冷不丁在皇帝面前参你一本,够喝一壶的。
面对蔡昳如此,他萧家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同陈王所说那样,那翰林学士院的人自命清高,不屑与为党派争,蔡家之前被认为是萧党,纯粹是那蔡昳懒得做解释,一旦涉及到如此情状,就看这蔡昳已另攀高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