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43)
夏朝将将抬起半身,依旧一副恭敬模样,低下头,“是学生,如此时辰,来打扰恩师清觉,真乃学生之万错,望恩师恕罪。”
“无妨,是早朝为参奏一事而来罢,否则你若无事,也不会登老夫这三宝殿了,从应天府调任至京,已一年有余了罢。”
夏朝行拜趋之礼,又忙低下头往下磕去,诚挚喊道:“恩师。”
云原起身将想要磕头的他拦下来,将他顺着力道扶起,“老夫不过玩笑一句罢了,老夫知你为难。”
夏朝眼圈微微发红,看向老师微扶着他手臂微微颤抖的干枯手指,“恩师能解学生意,学生真是……”
他未说完,一紫一红身影便踏进厅内,向云原行了礼,又向夏朝行揖礼。
夏朝也转过身来,拱手道:“其固兄,其令兄。”
云密头转向一旁,自然是不想理会的意思,夏朝略有些窘态,立在原地,手上礼也没放下,一动不动。
云巩见状立马唤道:“贤弟。”
云巩扶着父亲往上坐去。
夏朝又对着云巩行了个大礼,“参仁兄一本乃是为弟的不是。”
云密站在一旁恶狠狠瞪大眼睛,将袖子一甩,道,“你本是我父亲门生,亦是受我兄长提拔,作何干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是为弟的不是,望恩师和二位仁兄恕罪。”
见他也不解释,云密更是气极,他指指点点,骂骂咧咧坐在了红木椅子上,差些把椅子踢翻,灌上一壶茶水才继续道,“你这……你这……”
“其令,够了,晨明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不可再咄咄相逼于他。”
云原起得早,受了冷气,略略咳嗽了几声,小厮立马端上汤药,他摆手让人下去。
“去端些吃食来。”
门口小厮往外走去,云原咽下一口药,又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儿子也离开。
云密还想说些什么,被云巩拉着走了,“那父亲,孩儿们先告辞。”
小厮上了茶点后,才出门将门带上,屋内点着十二连枝青铜灯,离得远也不过昏暗色。
“还未用膳吧,吃点。”
云原走下去,将茶点往夏朝面前推去,夏朝还欲再推却,云原却转了身,“学生多谢恩师。”
“不必讲究如此虚礼。”云原摆摆手,老态龙钟模样,又坐在上方,掀开了茶盖。
夏朝欲言又止,他此次前来,其一因是为早朝参了云家一本而来,其二……
他就这
茶咽下一口干涩甜腻的糕点,见老师坐于太师椅上,眉目半阖,品着茶,没有一点深究之意,他将嘴擦拭干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老师……”
说出口却是,“……师母可还好?”
……
昨夜未有雨雪,今日卯时一过天色微微发亮后阴暗起来,不到一会,便淅淅沥沥夹着雪下起了小雨,寒气逼人。
云原尚未开口,听着屋外檐下滴落的雨声,转了头,才抬起眼来对着夏朝。
“老师,学生另有要事…”
云原放下瓷杯,摆手想起身,夏朝忙上来扶,云原握住他的手,拍了拍,“难得来一趟,陪老夫走走,随便去拜安你师母。”
*
经历了昨日之事后,苏以言对这表哥的洞察力有了新的认知高度,她不敢再干出这样不符合身份之事。
辰时过了半刻,老夫人便派丫头来请她去用早膳,她梳妆好便带着子星出了门。
刚出门,便下起了小雨,子星替她打着伞。
“小娘子,你昨日所书,怎么七郎君说你是项公舞剑?”子星还是问出来了心里话,她跟着老夫人也习了些字,昨日苏以言所书时她并未在其身边,自是不知道她到底写了什么,自然是好奇的。
“不过是摹了帖子,想要七哥哥帮忙指点一下罢了。”苏以言微微笑着,握着暖手炉将心思敛了下去。
迎面走来两个桃红身影,她定睛一瞧,是二房的小娘子云今珴与她的丫头。
云今珴一瞧见她便开心的扑过来,拉着她的手,晃晃悠悠道:“阿南表妹,今日身体可舒服些?今日可否陪我玩上一会儿。”
丫头忙追上来撑伞。
苏以言眉眼弯弯,点点头,对方又道:“表妹棋技如何?早膳用完可否与我对弈几局?”
苏以言摇摇头,谦逊到,“堪堪能过目而已。”
云今珴快高兴得跳起来,她微微彻了身子,凑到苏以言耳边上又说,“你不知道,我二姐姐云今瑶,那天你见过的那位。他们家就她争气,那个六哥哥真真是……”她形容不出来,但从她神情来看,却是不好的词。
她突然反应过来,话题带偏了,忙带着歉意笑笑,“我这是说到哪儿了,就是二姐姐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我就不行了,学不会这些。我两位哥哥也成亲了,不会和我玩了,四哥哥和七哥哥也刚回府,母亲特意吩咐了我,无要事不许去打扰哥哥们,马上春闱,他们是要下场的。”
苏以言有些震惊的睁大眼睛,她清澈的眸子里倒着梅雪,“四哥哥会下场,但七哥哥尚未及冠,也会下场吗?”
云今珴丝毫不在意苏以言话题转移了,之前她能寻个和她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二姐姐忙着知书礼寻亲事,没空理她。哥哥们也是,要么进官场,要么即将进官场,都有各自的事。
现如今来了个似梅林成精的妹妹,这个妹妹想说什么她都可以陪着,“是啊,七哥哥还刚至舞象之年,就得去科考了。”
她叹了口气,“兄长们真是辛苦。不过本来,我们家子孙可以不用科考,通过祖荫便……但是,家规上写明了每一个入仕的子弟都得自己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