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78)
孔武在一旁冷哼,“此事与老夫可无关。”
“孔司业,”霍友看向他,见他拉着脸,缓慢向他行了个拱手礼,淡淡道,“是我说错话了。”
陈茂一进来就见至交正像是赔礼道歉一般作态,尚且还未起身,他大步过去,将特意端来之前茶点放在霍友桌案上,瓷盘与实木桌相撞的声音,“砰”地将在场所有人惊了,才见他皮笑肉不笑般道,“孔司业,您老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二人均盯着对方,像是要将对方盯穿一般。
见二人快吵起来,蔡昳忙转移话题,正色问道,“还余有多少份?”
霍友也不管孔武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将身子转过来,对着道,“我这还有百份。”
陈茂道,“我这尚余七八十份。”
“老夫这还有百份。”
蔡昳一人得干三人的活,闻言揉了揉眉心,声音疲倦道,“我们抓个紧,尽量在破晓之前赶完。”
往年会试各有阅卷人,可今年官家临在考前一夜才下了旨意。
他四人只不过是认定的出题官审题官,后成为主考官,现如今,连阅卷这事也全交于他们四人了,四人皆是疲惫。这近两个月,都被锁在贡院里,除了吃喝可以出门去外,其余时刻,必须待着一起。
霍友在阅卷时,又惊呼了一声,“今年这都是谁家的好儿郎,怎么一个赛一个出色。”
陈茂忙凑过来看,他更为夸张的惊叹声将蔡昳也吸引了过来,蔡昳将文粗粗扫过,直接给了定论,“魁首之才。”
他突然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叹息一声道,“若我家那个二郎也这般文采斐然。”
陈茂忙道,“翰林这边是过谦了,你家二郎也是个声名远播的。”
他听了恭维的话,不好再推说不行,只好找了个他心目中更为厉害的后生做例举,“比不过老相公的孙儿。”
霍友听话题扯回自家恩师了,忙看向蔡昳问,“今年云家哪个郎君下场了?”
“七郎君,”蔡昳眉目微闭,眼神闪了闪,思索一瞬,脱口而出,“云七郎第二天便晕倒在考场,不知你二人知道否。”
陈茂将眼中的诧异隐下去,“怎会如此?”
霍友也问,“若身子不好,云相怎会让他参考?”
蔡昳摇头,声音中带着惋惜,“可能得等下一次春闱了,云七郎算得上是同龄之间佼佼者,你二人不必担忧,云相尚未致仕,等得起下一个三年。”
霍友不愿意落人口实,一刹那之间便是脱口而出,“云相虽是我二人恩师,但我们均是天子门生,所以,我二人不过是震惊罢了,毕竟东京里谁不知道云相最是那个喜欢的孙儿便是云七郎君,早已声名在外了。”
他将墨已干涸的笔放下,先是感叹道又不经意问,“真是可惜,不知云七郎后面怎样了,可是很严重?”
蔡昳自然是知道他二人担忧什么,并未反驳他,只道,“是我失言了,后面,我便是请了旨意,开了院门,派了四个小吏将他送回了云府。”
“那就好,”陈茂闻言眼中的忧虑神色已消散,只将他拿起的朱卷轻轻放下,“多亏了翰林你的应变之能。”
蔡昳回自家案前,将这张写了取字的朱卷放在自己桌案上,细细品读了一番,感叹着用笔在上面龙飞凤舞般标了一个“中”字,又摸着胡髯感慨 ,“真是好文章啊。”
第45章
“这一百多份朱卷全得呈上去?”陈茂看着都发了愁。
以往,阅卷官统统审了便是,是不用再拿给官家看的,只用呈上殿试名单即可,这次的旨意却是变了。
蔡昳听见他的问话,将手上刚沾了墨的笔放下,“我标了中字的文章应不过五十份才是,怎么多出来一倍之数?”
陈茂才带着歉意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头昏眼花,竟将旁这一堆也数了进去。”
“仔细些,出了错愧对官家。”
二月初七,昏时。
总算把这次春闱合格的朱卷都呈报了上去,蔡昳将将踏出门去,便见自家随侍就站在贡院门口,像是站了很久的模样,打着瞌睡。
他让小吏去将马牵来,轻轻问了一声,“来这里寻我何事?”
那随侍被话语惊醒,只听见是他声音,语气急切只道,“官人,二郎君惹了事。”
在蔡昳眼里,他儿子虽算不上学富五车,但也不喜欢惹是生非,他揉了揉眉心,将官帽从头上取下,交给他,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随侍见又有二人说说笑笑踏出院门,支支吾吾,蔡昳有些不耐烦了,在贡院里从未歇息舒坦过,语气不自觉带着不耐,“何事,你倒是说啊。”
随侍声音压低,“初三那夜,会考结束,二郎君在外和王家二郎君起了冲突。”
起冲突只是一个稍微好听一些的词汇,蔡昳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是伤了谁?”
“王家二郎君被打伤了,偏说是我们家郎君打的,恰好官人你又在贡院不归家,”随侍没接着说下去了。
蔡昳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偌大的开封府谁不知道,王家二郎君是王夏卿宠着长大的宝贝孙子,况且王家与云家不单是世交,还有姻亲关系。
他在贡院两月,虽是不知王夏卿竟敢当着官家面,脱帽示威请求彻查,但,就凭他之前的行径,这个人,一介直臣,谁敢得罪他?整个东京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不怕萧相,也不怕云相,这二位最高官职的人均是要颜面的,
可王夏卿不是如此,他连当今官家的面子也敢下,自然是不可能在乎朝臣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