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为妾(39)
只听龙华低声说道,“看不出来吧,这是大柳。”
他惊诧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夫人身边来探自己究竟的那个女人吗?一把抓住龙华,“你在这里给我把她们盯好了,千万不可让她们跑了!”推开龙华上马飞一样地冲回了中军,也不管沈擎在做什么,行了礼也不等叫起,就起身凑近低声禀告,“属下有夫人的消息了。”
沈擎手里的闭顿时落下,一把抓住他的脖颈,“你说什么?”
怜卿自中营回来,便又病了,每日里不能睡觉,反反复复地折腾,一日比一日的憔悴,玉英瞧不过,便常去请晓然师太过来看她,师太感念她当年救助,对她悉心治疗,却总不见起色。
她自己心里知道,沈擎在,她的病是不会好的。
玉英仍为了她的病进进出出的忙呼着,晓然师太给她们找了间荒弃了的民房,旁边一对母子也常过来照顾,难民中好心人不少,她一个人躺在房里,倒并不十分害怕。只听见身后门响,以为是玉英回来了,慢慢支起身子转身,刚唤了一声“玉英......”人就呆住了。
只见沈擎站在门口,眼泪立时涌上来,模糊了眼睛,本能地想要躲避,却在下一秒就落入他的怀抱,死死的摁住,箍得她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油泥伪装被剥下,只听他压抑已极的声音,“当真是你,卿卿,卿卿,卿卿......”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念着,她只觉得恍惚,不知道是怕极了,还是当真绝望了,她连挣都没有力气挣,眼前一片黑暗,渐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挣开眼,却已是在陌生的房内,想必是沈擎接她到了大营,她本能的害怕,抱紧了身体,却不见玉英过来,自己身上一身雪白的茧绸中衣,大得仿佛能装几个她进去,淡淡皂角味道里混杂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
她发起抖来,意识到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脸埋进枕头里,无声的哭泣。突然身体被抱起,唇上温热,是他在吻她,那样疯狂深入,她无法抵挡,只能无声的流泪,他便把眼泪也吻进唇里,反反复复的吸吮摩嗦,贪婪地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
她听见他反反复复地问她,“卿卿,你怎么可以逃走?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她无法回答。
回忆流回五年前,那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天,她那样惊惶苦闷,把自己关在小屋里,连厨房的饭都不敢随便吃,他看似爱她,却只是逼她做一只笼里的鸟,爱起来逗弄一下,恼怒的时候便扔出去任人践踏折磨。
每次回忆起那一个晚上,她就会惊恐得发抖,他污蔑她和虞先生有染,说要杀死她,强迫她接受他的侮辱,那样的羞耻那样的痛苦。
她从不后悔逃跑。
她走得坚决,如果不是离开,她会死在他那个家里。
“卿卿,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沈擎抱着没有温度的身体,感受着那柔软的乖顺和漠然的疏离,她怎么还能这样对他?他苦等了她五年,每个痛苦的日子他都不愿意回顾,如今好容易找到了她,她怎么还能这样对他?可是他也不愿再去回想那些往事,他要做的只是紧紧抱住怀里这柔软的身体,确定他当真找了她回来。
对于生死的恐惧自然是人类的本能,可是毕竟是千万年的生存磨练,恐惧之余人便多了许多的想法和期待,自然也就多了许多的迷惘。沈擎和怜卿此时便都觉得迷惘。之前不在一起时候心里认定了东西在当真又相聚之后便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沈擎将怜卿看守得很严,他只恨自己之前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怜卿居然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心思,他如今找回了她,再不会给她半点离开的机会。他有多么恨她,就有多么爱她,她一难过流泪,他就跟着无法呼吸,他要的不是这样的重逢,就好像当年他要的不是她的虚与委蛇。
怜卿不确定沈擎要怎么对她,爱之愈深,恨之愈切,更何况沈擎是这样一个骄傲狠绝的人,他恨她,也许比她恨他更加厉害。
两人再面对面呆着。
便如两尊会呼吸的塑像一样,只面对面呆着,无言,甚至目光都不能相碰。
只要一相碰,就彼此挪开。
怜卿是恐慌混乱。
而沈擎,也一般的不知所措,他怕他多看她一眼,不是杀了她,就是杀了自己。
所以一腔怨懑,便皆喷到了轩辕靖的身上。
他一连数日亲自站上许镇的营盘前沿,亲自指挥部将反击轩辕靖的冲击。
怜卿找了回来,他再面对着尸山血海的战场,变更没了焦躁,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悍。
虞文期渡江而来,再看到的沈擎,就仿佛看到了一把锋锐尽出的刀。
只不过戾气更胜。
倒是黎民之福,大秦之幸。
只不过,沈擎不肯让他见怜卿。
事情过了多年,依旧记恨。
倒似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和任性。
虞文期苦笑,只可怜了怜卿,却不知要在他的骄傲和任性跟前吃多大的苦楚。
他是皇帝仰仗的信臣,他的到来,自然也有稳定军心的作用。凤凰渡渡口的营盘愈发扩大,也愈发稳健,轩辕靖也一般日日在阵前督战,可凤凰渡,江宁,许镇他一个也啃不下。
于是也焦躁不安了起来。
终于,叫骂比攻势更更胜,而他的兵锋,却一日日弱了下去。
沈擎和虞文期靠着铁三角为基础,大江上樯橹如云,日日将兵马辎重运送过来,两人志得意满,却都不免为了不久之后的将来踌躇了些许。
虞文期其实是不耐烦朝廷上的尔虞我诈,纷扰纠结,可是如今他涉世已深,再想做闲云野鹤恐怕也不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