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鬼(35)
段昀一通忙活,末了沉着脸问:“你适才想做什么?”
裴玉答非所问:“果然如此。”
“什么?”
“你的焚伤变轻了。”
段昀蓦地反应过来。
角落里,锦囊散发出融融暖光,似一盏小灯斜照着裴玉的侧脸。
“那枚佛宝于你如火海,离得越近,焚伤越重,我猜得对吗?”
段昀无可奈何道:“你非得这么逼问我?”
“谁让你装聋作哑呢。”裴玉放下茶杯,抬手触摸他颈间斑驳的焦痕,“疼不疼?”
“不疼。”
裴玉轻嗤道:“嘴硬,方才都疼得落荒而逃了。”
段昀忍了又忍,尚未消退的欲望愈发强烈,他一把捉住裴玉的手:“我不是疼得逃跑,而是不想折腾你,别再撩拨我了!”
“……”裴玉抬眸仰视着段昀,昏黄光影中眼波粼粼,“我哪里撩拨你了?”
段昀禁不住,多看一眼都受不了,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扯过一件外袍盖住了裴玉的头。
怎么又蒙脸?
裴玉神色不悦,刚想开口,听见段昀喑哑道:“收好,乖乖养病,算我求你了。”
锦囊轻巧地落回掌心。
裴玉掀掉头上的衣袍,段昀无影无踪,车内只剩下他一人。
马车在风雪中疾行,段昀坐在驭座上,飞絮般的雪花拂面而过。他闭着眼,努力平息那股冲动的念头,听到车内的动静,一度想回头窥视,但硬生生忍住了。
他低声背诵起诗集,试图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清心寡欲。
生前没心思读书,死后反倒有了一点兴趣。往后天长日久,倘若他学问高深,说不定裴玉对他刮目相看,日日欣赏他的大作,想来是极好的妙事。
咚咚。
前窗忽然被叩了两声。
段昀睁开眼,目视前方,波澜不惊:“怎么了?”
只听裴玉隔着窗问:“你在背诗?方才那句什么水成文?”
段昀心神一凝,回道:“鲤跃龙门水成文。”
“……把窗打开。”
“你想做什么?”
裴玉平和道:“给你诗集,免得你驾车寂寞,翻来覆去背一首诗。”
段昀拉开半扇窗,伸手接书,情不自禁往内瞧了一眼,正好对上裴玉的目光。
裴玉薄唇微弯,眼底含着笑:“你看书,别看我,免得又怪我撩拨你。”
熄灭的欲念瞬间死灰复燃。
段昀陡然合上窗,正襟危坐,抽了自己一巴掌。
裴玉苏醒不足半日,身子还很虚弱,怎么经得起情爱床事,心猿意马也得分时机!
他眉头紧蹙,心浮气躁地翻开书,一目十行扫到那句诗。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鱼龙潜跃……不是鲤跃龙门吗?
到底是哪里的大江,鱼和龙混在一起跃水?
段昀念了几遍,实在静不下心,满脑子都是裴玉含笑的眼眸,索性不读了,转头透过窗盯着裴玉。
色欲熏心他认了,碰不得,看着也成。
裴玉将长发挽成松松的一束,垂在后背,然后倚在榻上看书。锦囊被他当成了灯笼,放在书旁,映得手掌似润泽的暖玉,指尖泛着细微的光。
他不紧不慢地翻着书,神情舒展而平静。
段昀注视良久,躁动的情绪缓缓沉淀下去,内心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宁。
直到裴玉困倦地睡着了,段昀才静悄悄地回到车里,捏起锦囊放进他衣衫内,将他身上的绒毯盖严实。
临近傍晚,天色越来越暗。
追风跑得虽快,但拖着普通马车没法风驰电掣,翻山越岭一整天,路程走完一半。今晚到不了滇南,荒郊野岭,只能让裴玉在马车里过夜。
马车停在寒潭附近,段昀生火烧了壶热水,取出小锅熬药膳。
他忙着熬药的时候,裴玉醒了,推开侧边小窗朝外张望。
雪后初霁,月似弯钩,满天星斗。
段昀抬起头,英俊的面容恢复如初,温声道:“外面冷,你在车里待着。”
裴玉说:“睡了太久,好歹让我透透气,你把火堆烧旺些。”
段昀没有硬拦他,往火堆里添柴:“你穿好冬衣再出来。”
裴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锦囊留在榻上,披着氅衣下了马车,踩着一地积雪走到段昀身旁。
段昀发觉他没随身携带佛骨,眉心跳了跳,语气微沉:“裴玉,你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病都没好,刚能走动就这般任性。”
裴玉站着俯视他,长睫低垂如扇,面颊被火烘出朦胧的绯色,嗓音透着慵懒:“你是逍遥自在的鬼,还不准我是任性妄为的人吗?”
回旋镖又扎到段昀心口上。
他算是明白了,骨符被毁成了裴玉的心结,这事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必须得摊开了说清楚。
“你失忆了,不记得那枚符的由来,以为它是宝贝。但我告诉你,它是摄取你生机气运的邪物,会害得你气绝身亡,魂飞魄散。”段昀站起身,逼视着裴玉,“你说,我该不该毁了它?”
裴玉无可辩驳,垂眸看着火堆。
“只可惜我毁得晚了,以至于你性命垂危,要靠金灵寺的佛骨舍利才能安魂保命。”
段昀抬手拢住他的脖子,轻轻抚摸,接着说:“既然你不喜欢带锦囊,我给你做个项圈,把佛骨嵌在里面,好不好?”
裴玉撩起眼,与段昀四目相对,柔声说:“何必做项圈呢,你不如将它嵌进我血肉里,省得麻烦了。”
“嵌进血肉……”段昀眼神带了点狠,凑到裴玉唇边,“我倒想把你整个人都嵌进我的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