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听过多少遍,字字都已铭刻在脑海,太初这才察觉,他竟在贪恋她与兰阙的私语,可怜又可笑。
他忽然落下食指,银雀瞬间被乌邪箭的玄火焚烧成灰烬,再被雨幕裹挟的冷风吹散,乌邪箭也随之消失。
亭内一时无声,朱厌拿不准太初的心情,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初却突然开口,问道:“寒夜花露,是什么?”
朱厌莫名觉得不妙,还是如实答道:“龙潆女君降生于灵地苍梧丘,山中月夜凝露,甜浆罢了。”
只听太初悻悻“哦”了一声,又没了后话。
朱厌劝道:“雨势暂歇,少主可要回紫络阁?”
太初许久才回话,不答反问:“只有苍梧丘有?”
朱厌半低着头,眉头紧蹙:“只有苍梧丘有,过去还在九重天时,白鹤仙倒也往咱们宫中送过几次。”
瓢泼大雨变作淅沥微雨,太初扭头看向亭外,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突然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却说:“送几坛温过的帝台浆去罢。”
阿僧祇劫中,他记得她饮过帝台浆,很是贪杯,饮酒后的模样娇憨可人。
朱厌猛然抬头,迟疑问道:“送,送去地坑?给龙潆女君?”
太初冷眼扫了过去,答案昭然若揭,朱厌连忙低头:“属下这就去办。”
太初踏出八角亭,沉声说:“选个模样不起眼的去,换身素净颜色的衣裳。”
朱厌虽为神兽所化,却承袭了阿修罗浓艳的容貌,定一眼被人瞧出。
他独自撑伞离去,显然要让朱厌立刻去办,朱厌重重叹了口气,只能照做。
弥卢山的仙侍扮作天族仙侍的模样将帝台浆送到地坑时,龙潆却并未露面。派去地坑的仙匠自称工事要紧,一口也不肯饮,悉数便宜了阎摩罗,他喝酒得双颊泛红,晃晃悠悠地登记鬼魂名册,笔锋都跟着飞舞起来,心情极好。
太初怎么也想不到,他拦得住传话的银雀,却按不住龙潆殷切的心。
龙潆惦记着兰阙的伤,送走银雀之后才想起,兰阙此时定比她想饮上一瓶花露,殊不知天上地下没有几个人如她一般钟意,都觉过分甜腻。
她趁着雨势缓解,先到苍梧丘取上一瓶花露,再回到天宫,直向丹墀居而去。
兰阙正对着书卷出神,被忽然传来的敲门声唤回,推开房门之后,只见龙潆发丝间还挂着细密的雨珠,双眸异常光彩,举起手中的寒夜花露同他说:“急雨催人,我总觉放心不下你,专程带了瓶花露回来,反正今夜我也去不了解州盐泽,便打算在天宫歇下,明日再……”
不等她把话说完,兰阙情不自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断轻抚她背上的寒意:“雨下得那么大,我听你的好生回到丹墀居待着,你却乱跑?”
龙潆闷声说:“我挂念你还有错?”
兰阙引着她走到榻边坐下,平常说道:“不过小伤,你担忧什么?”
龙潆嘟囔了句:“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只觉分外忧心。”
她手正扶着杯盏,等兰阙斟上热茶,兰阙动作却停了下来,还是龙潆带着疑惑“嗯”了一声,兰阙才像是回过神来,默默把茶倒完。
那瓶寒夜花露说是她为他所取,实则全部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龙潆歪在榻上喝了个精光,房中焚着淡淡的鹅梨香,催人欲睡,龙潆本就没睡足,晚霞还未升起,她便合眼去会周公。
兰阙悄声给她披了层外袍,看着她沉静的睡颜,神色柔得出水,低喃道:“你若代他觉得愧疚于我,阿潆,大可不必。”
第116章 金戈之期(10)二更
又一阵敲门声传来,兰阙连忙起身,走出门外,来人竟是殊缪,道太阴君有请。
他前阵子从浮帝的生平纪要中发现,龙潆被立为储君之后的不到十万年间,浮帝经历过四次天罚雷劫,不过三道天雷,于他神躯来说微不足道,伤都不曾留下。按理说浮帝身为天君,早已位列上神之上,跻身真神,政绩辉煌,他又早已勘破红尘,绝无可能招惹什么情债,为人也极为正直,没理由频遭雷劫。
兰阙思来想去,捕捉到了端倪,应是当时龙潆身为储君德行不修,神意将下天罚示警,自然落在浮帝身上,倒也算是荧惑守心预兆的君王之劫。若此番荧惑守心与历年相同,那么龙潆不过受几道天雷而已,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算不得大事。
他将那几次雷劫时间记录下来,托太阴君翻看历年天象,太阴君道:“如你所料,天君所遭雷劫之时,确有荧惑守心之相。天君定比我先预料到,及早应劫化解,若非你翻看旧时纪要,我至今仍蒙在鼓里。”
兰阙悬着的心放下些许:“那就好,倒是我小题大作了。”
太阴君出言宽慰:“你莫要心急,快了,我估摸着就在近日,到时便知。”
两人移步殿外,不曾注意石盘之上的星象细微易位,原本大致在一条线上的三星彻底归为一线,形成真正的荧惑守心,十足十的凶兆。
那日直到深夜,雨势才彻底平息,一重天下的黑云却持续笼罩,直到次日晌午仍不见一丝阳光。
沙窟的短暂对峙于太初来说如春梦一般了无踪迹,再无后话。他在弥卢山中甚至极为期待龙潆找上门来给兰阙报仇,虽然此时并非与她纠缠的合适时机。又想到她那般听从兰阙的乖巧模样,太初妒意愈深,兰阙定会阻拦她,她也就不会来了,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太初正立在廊下,朱厌提着个还算面熟的仙侍走近,禀告太初:“少主,此人不知受谁指使,详实记录紫络阁动向,显然已经传递许久了,朱厌无能,今日才将他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