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本已将莞烟被他定身之事抛在脑后,当时英招兽踏着巨步袭来,他急于把莞烟丢走,定身咒施得太过顺手,冷不防便忘记了,还是朱厌提起莞烟公主仍被定身之事,太初才缓缓应了一声,略微抬手就把咒给解了。
朱厌不禁长叹一声:“属下只觉已经隐约听到莞烟公主发怒的声音了,她若是即刻回到南疆告状,以始阳帝君的宠爱程度,可会与尊上翻脸?”
太初冷哼一声:“她贸然来弥卢山,已是给本座添乱,始阳有何脸面要说法?上门斟茶致歉还差不多。”
“好大的口气,三界之中敢让我父王斟茶致歉之人早已躺在九重天的灵觉之地,即便是如今代掌天界的战神楼池也还短我父王十万仙龄,见了我父王少不了恭敬道安,你算什么?”
那抹绀衣身影来势汹汹,人未至声先到。
拜莞烟所赐,不论太初还是朱厌都是头一遭知晓始阳比楼池年长十万岁。太初撑头的手默默伸出一指,揉捏着奇穴,他没出言反驳莞烟并非因为忌惮始阳,不过是觉得她定是个吵架的好手,千灯神锏的最高招名为“胡搅蛮缠”,他又不能一把玄火将她给焚了,只能选择避战。
莞烟见太初不语,立定后摆出架势来质问太初:“竟敢给本公主施定身咒,本公主何时受过如此大的委屈,你还想不想与我南疆联姻了?”
“本座从未说过要与南疆联姻。”
“我可是看过你父神送来南疆的书信,你还想抵赖?信不信我立刻回到南疆,将你的猖狂之举悉数禀告父王,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太初本想说那些都是苍烨的意思,人死灯灭,意志也随之消散,一概不作数了。听到她说要回南疆,他便接道:“朱厌,派几个护卫送莞烟公主回南疆。”
朱厌上前请莞烟出门,猝不及防被莞烟推开,她向后退了几步,防止朱厌动用蛮力拿她,俨然有着经常惹是生非的警觉。
“我才不听你的话,如今我可是弥卢山的贵客。”
其实她不过是拿捏不准太初的心思,自小她所遇到的所有人无不以她为天,万般宠溺,即便这两日路上萍水相逢之人都为她鞍前马后,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凡夫俗子恨不得天涯海角地追随她。头一次遇到太初这般不将她当回事的,她也没了主意,只能靠发脾气来吸引太初注意。
不想太初根本不吃这套,闻言回道:“出去。”
莞烟又要上前,他已经闻到她身上过于馥郁的脂粉香气,大觉呛鼻,甚至都不免疑心香中有毒。清璧是素来不熏香的,除了夏天会挂驱虫的香囊,龙潆也不过衣袍上熏些沉香而已,香气淡然,他此时不禁怀念起来,只觉得那些味道都分外好闻。
不等莞烟再度张口,太初的耐心已经用尽,慵懒地抬了下手,莞烟便又被定了身,化作木头美人呆立在房中。
朱厌见状丝毫不敢言语,太初掩口打了个哈欠,命朱厌焚起沉香,朱厌心中纳罕,紫络阁内从不焚香,却还是出门换人送香过来,全当看不见立在那儿的莞烟。
太初和衣靠在榻上,嗅着那股香气打算小憩,可怎么闻都觉得与龙潆身上的不同,他全然不知沉香种类杂沓,此香非彼香。
朱厌已经悄声出去,太初拂袖熄了香炉,看到不远处盯着自己的莞烟,他又施法将莞烟转了个身背对自己,莞烟面前正对着扇屏风,如此倒更像罚站。
他浅浅睡去,孟春的风顺着敞开的房门拂进屋内,将朝思暮想的人也吹了过来,大抵今日频繁想起她的缘故,那般短暂的浅眠他竟梦到龙潆。
确切地说,应该是清璧。可谁又知道到底是清璧还是龙潆,他已经分不清了。
百花圃的层层花树如梦如幻,探出遍布芳菲的神枝,他拥着她宿在树上,她抚着他的心口说:“太初,我要嫁给你。”
他正贪恋着那一刻的温存,想听她的下一句承诺,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一定要说:太初,我们永生永世不分开。
聒噪的鸟鸣近在咫尺,太初猛然睁眼,随手一甩,法束正中三青鸟,无意将那只三青鸟逼出人身,竟是已能化成人形的神鸟,光看那暗淡的毛色全然想不到。
朱厌毕竟是走兽,慢了一步进门:“属下该死,没拦得住她。”
太初坐起身来审视那只有些可怜的三青鸟:“傀儡术?”
南疆巫术邪法不计其数,外人不可估量,看来这三青鸟身上的傀儡术逃不出莞烟的手笔,趁他休憩不要命地冲过来,太初谅她也没这个胆量。
“拖出去。”
朱厌上前将三青鸟所化的女子拖了出去,只觉此人还真像鸟一般轻盈,毫无重量可言。
太初解了莞烟的定身咒,本以为她又是一通聒噪,猝不及防见到她脸上挂着泪痕,那般巧夺天工的容貌配上楚楚可怜的泪眼,大抵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子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他却又想到清璧,不过一瞬便将回忆在脑海中敲碎,他今日想起她的次数委实过多了些,不愿承认是为苍梧丘所见而心生妒忌。
对于清璧的怜爱瞬间化作一丝恻隐,他摆了摆手,懊丧地宽恕道:“回南疆罢,别再烦我。”
莞烟哭得梨花带雨,就连朱厌看着都不免心疼起来,旋即感叹生得一副好皮相就是会得到常人所不能及的爱惜,可这份美貌也不知是福是祸。
太初本以为她开口不是吵闹便是谩骂,不想她分外安静,啜泣着说话声音也大不起来,倒显得柔生生的,像在撒娇:“我今后不吵你便是了,你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