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解州盐泽生起异样,龙潆内心不禁生起一丝雀跃,主动找上楼池,夜半三更,他仍在鼎元殿内对着舆图思虑重重,几年的光景于真神来说不过须臾,龙潆却觉他的背影看起来疲老不少。
“以太初一人之力,未必破得开我设下的龙鳞结界,始阳其人我不曾见过,大抵两人联手,此时正趁着凡界天黑大肆搬运蚩尤血。盐泽曾由师父施法护佑,我一定要亲自带兵前去围剿,夺回盐泽。”龙潆说道。
楼池视线始终不曾移开面前舆图,略作思忖后下定决议:“我即刻点兵,趁夜下凡。”
龙潆面露愠色,拦在楼池面前:“我要亲自去!当初你说我心智不坚,亦入魔生乱,开战三余年,我早已平心静气!”
“万一有诈你该当如何?谈论政事我大抵不如你,行兵上你却不如我老道。”
“管他如何诈我,便是散尽我的元神,他们也别想将盐泽中的蚩尤血夺走。”
“你啊,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些。”楼池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对上龙潆隐忍愠怒的眼神,话锋一转,“我另有一事交代给你,天亘山苦寒,太初自知那非他可用之地,不过借此威慑西天门罢了,近日里兵防愈加松散,待我前往盐泽之后,你点上数千精兵趁机将天亘山夺回,平了西天隐患,如何?”
想到要夺回天亘山,龙潆倒是愿意,可她还是放心不下盐泽,言道:“那等我收复失地之后,前去盐泽增援于你。到时若你已经大捷,自然无需我动手。”
楼池拗不过她,实则心中也含隐忧,终是松口点头:“就依你所说。”
这厢楼池先行点兵五万,下往凡界,他并未直接降在解州盐泽,而是命贤象率小部分天兵守在一重天,总览战局,作为天眼。夜幕之下,解州盐泽过于平静,除去蚩尤血泛起一丈高的血泽,不见丝毫人影,其余天兵在盐泽九里外四面包抄,殊不知行军之声重重,掩盖了随之收紧的阿修罗。
当头顶的一重天传来杀声,可见贤象所携天兵遭袭,楼池便料想到,他还是小觑了太初。天兵近在盐泽之中,四周隐于夜色的重重黑甲昭示着他们已被围困,修罗族倾尽大半的兵力,只为今日将楼池诛杀。
太初趺坐在朱厌兽上,穿过层层兵影露出真容,楼池知晓,此战他已经输了先机。而太初终于穿上甲胄,大抵算的上对他最后的尊重。
“楼池,本座阅遍你的昔日战记,算到你行兵稳健,定不会愚蠢地直接落在本座为你设好的圈套之中。你已比过去多筹划了几里,可还是太近了些,本座让你几里又如何?”
楼池沉声发笑,尚且维持着一身威仪,回道:“此时便下定谶言,怕是为时尚早!”
太初飞身一跃而下,手执竹鸣刀迎上楼池的破云戟,阿修罗黑甲同时发起进攻,大战一触即发。
天边拂晓之际,琼昙缓缓走出通向百花深处的幽径,那张枯竭的老脸随着绷紧的动作褶皱直颤,凹陷进去的浑浊双眸挂满忧心,自大战开始之后,她没有一日睡过好觉。
百晓始终不敢近前与琼昙相见,如今两族战火正盛,阿修罗兵势迅猛,他反倒觉得有了站在琼昙面前的底气,踱步走上近前。
琼昙似乎知晓来人是谁,依旧望着解州的方向,眼中是战火纷飞,耳边是杀声震天。英招兽阻挡百晓靠近琼昙,百晓虽法力不济,却颇擅符咒,抛出定身符将英招挡住,终于能与琼昙叙旧。
可琼昙全无理会他的意思,转身取下百晓的符咒,柔声同英招兽说道:“好孩子,回花圃里去。”
英招兽不情愿地听从,很快没了身影。
百晓不愿相信自己竟会妒忌一个畜生,他以为自己只会妒忌那个人,可即便是面对个畜生,琼昙也比对他温柔。他脸上压制不住地露出狞笑,咬牙切齿地说出残忍之辞:“天族如今自顾不暇,你怕是无从得知战况,不妨由我来给你说道说道。”
“不必,百晓上仙,槐江山不欢迎天族叛徒,请回。”
“你还当自己是天族中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琼昙下颌一颤,强忍着不被他激怒,她对他最大的报复便是无爱无恨,像对待个陌生人一般,才最让他煎熬。
百晓见她又是沉默相对,他才是率先抑制不住恼火的那个,猛地迈步上前提起琼昙一臂,拐杖落在地面上,溅起飞扬的尘土。
“今日弥卢山倾尽合族一半的兵力围剿解州盐泽,区区盐泽寸土之地,你猜新王为何动如此大的阵仗?琼昙,你心心念念的人漠然忘情,弃你堕轮回之眼,他这般德行有失之人,怎配打胜仗?你不过女子,优柔寡断,太爱重情,我却不同!我替你记恨着,我一直替你恨着,楼池眼下不过做困兽之斗,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第142章 以战止战(05)二更
琼昙闻言果然露出惊异与恐惧,那张衰老难看的面容终于现出波澜,让百晓心中生起病态的快感。
她用力甩来百晓的桎梏,年迈的身躯甚至发出骨架松动的声音,转头向百花深处跑去,累得气喘吁吁,百晓不过闲庭信步便能跟上。
她拿起那块完整的甲骨,正是易水悲拼死从玄冥棘丛取回的那块,她虔诚地捧着甲骨,弓背伏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邪术咒语,只见甲骨泛起幽光,似乎在汲取琼昙身上所剩无几的仙力——她以自身献祭施过长生祷祝的甲骨,只为护佑楼池留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