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砭骨的山巅她是再待下去了,龙潆转身腾云离去,神音缥缈:“你既不要,便丢了罢。”
她选择了兰阙,带走数十片鹤羽信笺,抛下了与他的美好回忆。
那抹银衣身影还未全然消失于视线时,太初再忍不住,扑通跪在料峭雪山之上,随即喷出一口血来,肌肤上的红色丝线已经蔓延到脖颈,染上双眸,他不愿看到莞烟,强行催动玄火,燎烧在神躯之内,痛到发出嘶吼。
他看到那些记忆游丝被冬风吹散,虽然龙潆将之弃如敝履,可他还珍视着,顾不得此时不应再动用法术,太初强行将游丝抓回,小心护在掌心之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朱厌本来等在一重天外,见龙潆已经回到天宫,太初却迟迟没有动静,连忙赶来天亘山。幸亏来得及时,太初已经要晕厥过去,大抵离死也不远了,他连忙化回兽身,驮起太初回到弥卢山。
太初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直至迈进紫络阁,他将记忆游丝放到净瓶中保存,分外仔细。朱厌要去唤医官前来,太初拒绝,他清楚自己的情况,即便不用龙潆的记忆,他也可以让玄火将体内的情丝悉数焚尽,无需医官。若是消息传了出去,惊动合族,反倒令事态严重了。
朱厌听命退下,将刚要入内送茶的蛮蛮一并带了出去,蛮蛮不知情状,只见到太初颇有些虚弱,难免担心。朱厌寻了个借口,低声敷衍蛮蛮:“尊上不过是上次受的伤仍旧未愈,先行歇下了,莫再打扰。”
蛮蛮信了,以为太初正在小憩,与朱厌一道等在屋外廊下,说起话来。
如今两族议和,族中虽有反对之声,不过寥寥,只因阿修罗族与魔族恩怨更深,即便不能号令整个神界,甚至是赔上合族性命,将魔族诛杀才是头等要事,若能得天族助力,定能事半功倍。至于他们的野心,不妨在诛灭魔族之后再议,谁说将来就不能再毁盟约呢?
蛮蛮自然是反对的,愤恨同朱厌言道:“尊上还不是被那天族女君所伤?天族有何脸面与我们议和?每每我在尊上面前说起此事,你总是不同我站在一起,你我若能同心,说不定还能劝得动尊上。”
“议和未尝不是件好事,沉泽海域的炁妄鼎引动那般惊骇的魔阵,单凭我们一族之力,未必能顺利将他们诛杀。昔年参与诛魔大战的阿修罗先辈皆已归真,天族却还有战神楼池,总是要仰仗他的。”
“哼,仰仗他做什么?都怪那龙潆,若非她在阿僧祇劫中迷惑了尊上,尊上也不至于落得此番田地。”
“休要再提这些,你明知尊上不愿听。议和之事已定,不过时间问题,你的私心与妄断还是尽早放下才好,省得又惹尊上不快。”
可她似乎记不大清当初忤逆太初时被紧紧攥住命脉的感觉了,她想起自己与莞烟私下里的勾当,脸上恨意更甚,她恨莞烟难成大器,缺少狠绝之心,只怪她看错了人。那时三青已经归来,龙潆却还能与太初在太华山下大打出手,又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赤水决战中,她后悔已经晚了。
蛮蛮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莞烟公主委实无能!若她早将龙潆毒杀,就不会有后来这些麻烦事了!”
两人全然不知,如今正折磨着太初的正是出自莞烟之手的蛊毒,而随着蛮蛮话音落下,房门骤然打开,蛮蛮只觉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捏住了后颈,眨眼间已经跪在太初脚下。
太初额间热汗仍在,刚用玄火强行焚烧掉些许体内的情丝,只怪他耳力过人,无意听到蛮蛮的妄言。
“早在知道龙潆中了莞烟的噬心蛊时,本座就疑心过,这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笔。本座给过你这么久的机会,你竟仍不知悔改。”
他捏着蛮蛮的脖颈不断收力,朱厌跪下替蛮蛮求情,太初冷眼扫向朱厌:“你最好立刻站起身来,安生立在一旁,再敢替她求情,本座便让你与那三青鸟同样下场。”
蛮蛮已经呼吸不能,仍在拼命张口,试图解释,太初脸色阴沉地看向她,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沉声言道:“几万年过去,你还不知当初为何被伴侣抛弃?它朝三暮四固然该死,本座见你可怜将你救回,却从未叫你将那般掌控人的心思一并带着。你竟还想控制本座,本座是你能控制的?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听他提起昔日伴侣,那大抵是蛮蛮毕生的伤痛,她忽然失了开口的心思,落泪看向太初,她不愿承认自己在那段姻缘中的错误,将所有的错责都归给了已死的雄鸟,殊不知太初全部看在眼中。
太初杀心已下,骤然松开蛮蛮,蛮蛮发出嘶哑的吼叫,继而幻回比翼鸟身,飞向门外。太初略动指尖,一缕玄火随之而去,火舌立刻将蛮蛮吞没,化作一团灰烬落在廊下,朱厌不忍多看,无声背过了头。
第170章 碧落黄泉(08)二更
太初因又动了怒的缘故,明显感知到体内的情丝开始继续滋生,疼痛再度袭来,他蹙眉隐忍,命令朱厌:“去请百晓。”
百晓博学广闻,定不陌生情丝蛊,见到太初被受情丝蛊折磨的惨状,百晓也有些面露不忍,低声说道:“这并非寻常的情丝蛊,制蛊之人定在里面加了毒。”
听闻太初中毒,朱厌才算彻底明白过来情状,满心担忧地看向太初。
太初并未表现出惊诧,淡定地问百晓:“那你可知解法?”
他隐瞒了手里有龙潆记忆游丝之事,俨然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可能动那些记忆分毫——在他保得住自己的记忆前提之下,若他的也保不住了,那些游丝他还是会用的,否则阿僧祇劫中的所有美好便彻底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