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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上观(215)+番外

小郁子捧着锦帕的手发出细微的颤抖,嫌恶地看一眼对面姿态狼狈的人,他倒并非觉得这人如何的脏,只是受不得难闻的血味,他的掌心现在还黏着血丝呢。更可怕的是,这人如今一动不动,指不定何时就一命呜呼了,死后冤魂岂不是会缠上他……

阿潆见他不动,冷笑道:“怎么,连你也学会忤逆我了?”

车内铺着珍珠毛地毯,小郁子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旋即毫不犹豫地将手连同帕子按在那人腰腹的伤口处,令之在昏迷中也要发出疼痛的闷哼,阿潆连忙低呼:“你轻些!”

小郁子一脸苦哈哈的笑容,回道:“国主,轻了止不住血啊……”

阿潆这下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鼻息之间尽是血腥味,令她连书都看不进去,只能低头看向费力抬着手的小郁子,同他打发打发时间:“你起来坐,坐在他身边。”

小郁子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国主,奴才瞧着这珍珠毛就够舒服了!”

阿潆被他逗笑,略微正色问道:“你入宫前可有名字?”

小郁子猛然点头:“奴才本家姓吴,名郁离,父亲原是贺兰国的私塾先生,还有个弟弟,当年列国交战,家人都死了,后来漂泊到离国,为谋生计才去势进了宫。因名字犯了国讳,当年的内监掌事便随手给去了,故而才叫小郁子。”

“繁阴上郁郁,促节下离离,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你如今跟了我,我见你人机灵得很,有朝一日你升了掌事之位,我再赐你个好名字。”

“多谢国主!”小郁子笑得憨厚,倒是有些少年郎的稚气,他看出阿潆有些无聊,主动寻了话茬讲起来,“都说命数二字从出生之时便定下了,不知怎么,奴才总觉得自个儿投错了胎。当年陪公主到皇庙祈福,休息时奴才偶然见得楼净上师一面,”他有模有样地做起表情来,“楼净上师见到奴才的瞬间,先是内敛含笑,旋即紧蹙眉头,仰头望向东天,轻叹一声。您品一品上师这番举止,绝对含义悠远,颇不寻常!”

“然后呢?他可同你说了什么?”

“奴才自然要斗胆上前问上一问啊,楼净上师也是个极其宽宏之人,并未因眼前是个内监而薄待。不想没等奴才开口发问,楼净上师先声夺人,沉声言道:可惜,可惜,你投错了胎。奴才绝不敢故弄玄虚诓骗国主,奴才真的一个字儿都没说,楼净上师真乃神人,一眼看破天机,奴才真的投错了胎!”

阿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想却与郁离不甚相同,认真言道:“确实,你这张脸么,生得倒是不错,若是投进了勾栏瓦舍,做个伶人乐伎,定能名动九州。”

“啊?国主,奴才还是伺候您就够了,奴才觉得您亲近得很。”

是时,銮驾在平稳的道路上行驶已久,青衫公子仍旧昏迷不醒,亲卫首领敲了两下车舆外壁,知会道:“国主,即将入城。”

第189章 玉簪遗事(03)

銮驾愈发临近皇宫,阿潆看一眼昏迷的人,旋即掀开珠帘,下令道:“去柳桉别院,另派个人快马进宫,请医官过来。”

她将那位受伤的公子安置在柳桉别院,无暇久留,又指了几个宫人前来照料,便匆匆离去,回返皇城。

冯蠡携着群臣恭候已久,阿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即刻坐进议政殿,听那些老气横秋的大臣禀告要事,这些人说话惯用同一副调子,听得她直打瞌睡,又不得不强作支撑。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大臣,冯蠡又忍不住唠叨一番,还问起她身上为何这么大的血腥味,担心她是否受伤。阿潆一一答过,冯蠡谨慎,提点道:“国界周围鱼龙混杂,国主前去砀山祭陵人尽皆知,别是有心之人故意设局接近,还需得多加提防才是。”

“舅父,潆儿并不愚蠢,怎会什么人都敢救?您若是有空,不妨移步柳桉别院瞧一瞧, 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哪个敌国敢派这样的细作,怕是离亡国也不远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将他带进宫里便是,待他伤好,给些钱财立刻叫他离去罢。”

“还能如何?”阿潆调笑道,“将他迎进皇宫做个王夫不成?舅父,我即便做不成父王那般的明君,也断然不能做个昏君。”

冯蠡暂且放下心来,又同她叙了几句才离去。

阿潆则继续坐在桌案前看起堆积如山的奏疏,直至宫女悄声上前换新烛,她才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房外,竟已是深夜了。

自砀山归来七日,阿潆始终不得空闲出宫,唯有小郁子走动了一番,回来禀告人已经清醒了,只待腹部最为严重的剑伤痊愈。

阿潆自然想去柳桉别院见一见他,她有许多的话想要问他,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她身为国主,初初继位,数不尽的要事待她处理,只能暂且压抑着雀跃之心。

那日一行护送军饷的兵将从北地归来,这份差事向来由陈将军负责,当时陈将军突发旧疾,长子又在潆水戍边,陈将军之女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杰,只身面见雍帝请求代父走这一遭,甚至立下军令状,到北地后还加入了战局,陈将军急得夜不能寐,这下总算能将悬着的心放下。

阿潆坐在大殿之上,见人在殿外交了佩剑,一身甲胄分外飒爽,入内后跪了一跪,行礼问安:“骠骑将军之女陈焕锦前来复命!”

看她安然无恙,阿潆默默松一口气,随之展露出笑颜,沉声问道:“北地如何?”

“禀国主,胡国犯我疆域之心不死,频频骚扰,几日前那一战,焕锦听定北王调遣,大挫敌军,夺回不少粮草,定能叫他们安生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