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起身向外走去,一脚踏出门槛发现他仍旧埋头跪在原地,冷声说道:“还跪着做什么?不是要用膳?”
小郁子连忙起身跟上,阿潆又问道:“柳桉别院可有话传来?”
她将自己的琴送给了他,虽不算什么稀世名琴,但是绝对当的上一张好琴,更是他在勾栏瓦舍中见不到的,收到这样一把琴,他定然有话想跟她说,可她等了两日也没等到,还得主动问小郁子。
小郁子摇了摇头:“派去别院侍奉的这两日都不曾进宫,想必是无事。”
“他可是走了?”阿潆不免担心。
“自然不会,若是走了,宫人定立刻来禀报,怎敢欺瞒。”小郁子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多嘴问道,“国主显然是挂记着柳桉别院的,既然如此,奴才陪您去赴约?”
阿潆对着满桌的珍馐提不起食欲,没有回答小郁子的提议。
拯救她的是没日没夜赶回的亲卫,小郁子忙将人带了过来,阿潆克制着心中的殷切,淡然问道:“如何?”
亲卫禀道:“伯服国确有一位名唤雀仙的乐伎,尚在襁褓之时被万花阁鸨母捡回,学习琴艺,十六岁离开万花阁后转而到茶馆做琴师,前不久被茶馆赶了出去,最后见到他是在城门外,想是已经离开伯服国。属下本想继续查探此人踪迹,一时间倒不好立刻寻到,故而连夜赶回呈禀国主。”
阿潆问道:“他为何被从茶馆赶了出来?”
亲卫答道:“据坊间所传,他与伯服国世子妃有染,世子妃常往茶馆送去厚礼,此事被伯服世子发现,大闹了数日。属下认为其中必有蹊跷,此人不过是个青楼里出来的琴师,清贫得很,孤身离开伯服国却并未携带那世子妃送的钱财做盘缠,一并留在了他的陋居中,已被伯服世子收了回去,这件事闹得满城风云,委实难看,搅得伯服王因震怒而发了心疾,百姓私下里也在议论纷纷。”
阿潆怔怔出神,却想明白了这桩事的原委,国界处的刺客说与雀仙之间乃江湖恩怨,他一个自幼生在瓦舍谋生的琴师如何染上江湖恩怨?定然是为了这桩事,且极有可能就是伯服世子派来的杀手,世子妃与琴师的传闻闹得人尽皆知,他脸面上过不去,故而动了杀心,借此泄愤。
亲卫已经退下,阿潆蓦地起身,她今日一直没去赴约,正是因为提防雀仙,想着等亲卫核查后再去见他,也顺便将他晾上几日。可如今知晓他身世坎坷,回想起他那双写满故事的双眸,阿潆只觉霎时间心软得不像样子,更生出一股殷切来,想要见他。
她步履匆忙地回寝殿更衣,命令小郁子备车,小郁子看一眼黑了大半的天色,几度张口还是咽下了阻拦之辞。
出宫用的是小郁子的内监手令,阿潆低调坐在车驾中,听小郁子面不改色地同守卫交谈,守卫显然与他相熟,多嘴提醒道:“此时出宫太晚,若是还要赶回,你可千万快些。”
车马一路疾驰,停到皇城根下的柳桉别院门口,小郁子在前提着灯笼,刚要推开院门,却发现阿潆蹲了下去,连忙将灯笼转了过来。
她来过柳桉别院无数次,竟从未注意过门外墙角栽着几株玉簪花,大抵太过不起眼的缘故,一旦生得多了,便会被连根拔去。见过雀仙拾起玉簪的举动,阿潆也开始在意起来,幽暗的灯火下白璧无瑕,即便无人在意,仍映着翠绿的枝叶寂然开放。
阿潆折了一枝,随手插在发簪间别住,旋即起身跟着小郁子进了院子。
这一次,她听到了琴音。
与记忆里砀山行宫内听到的《阳春白雪》不同,此时的琴音更加浩然,似有一股从容的愤慨在其中,阿潆不过年少时略学过三月古琴,琴曲尚不能全然识得,不知他此时抚的是何曲。
想他枯坐在房中等了整日,那般滋味定不好受,阿潆更觉心软,快步上前入内,而他似乎通过窗子看到了阿潆的身影,琴声戛然而止。
“是我来迟了。”阿潆急切言道,小郁子则携着脱下的斗篷退了下去。
“不迟。”他照旧为她斟茶,淡淡然的样子看不出丝毫恼火的情绪,“我早已做好等你几日的准备,相比起来,你来得还早了些。”
第192章 玉簪遗事(06)二更
阿潆莞尔,好奇问道:“你刚刚抚的是什么曲子?看来这张琴你用着还算顺手。”
他抬手饮一口茶,目光柔和地看向她:“不是什么名曲,随便拨弄两下罢了。”
阿潆素来厌恶朝堂之上溜须拍马的臣子,可她对雀仙总是不吝夸赞:“随便拨弄就能发出如此美妙的神音,这琴在我那儿白白放着还真是糟蹋了好物。”
“这是你的琴?”他似乎有些惊讶,问道。
“过去是我的,今后便是你的了。”阿潆知道他要拒绝,连忙接话,“你可千万不准拒绝,我都说了,它放在我那儿也是无用的,再好的琴若是无人来抚,也不过是一块木头,你就当帮我了。”
他许久未答话,恪守着礼节不敢多与她对视,目光不过挪开片刻又不舍地移回,最后还是直接地盯上了阿潆,像是痴迷一般,全然不让人觉得无礼。
阿潆被他看得有些羞赧,略低下头去,他也回过神来一般,低声道:“失礼了,多谢你的琴,我定会爱惜。”
两人相视一笑,一阵静谧之中,他忽然伸出了手,另一只手则提着袖子,缓缓靠近阿潆。她只觉脸色已经变得涨红,不知表面看起来是否明显,又不免在心中嘀咕,猜想他要做什么,两人进展得是否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