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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上观(217)+番外

“在下原是南荒伯服国的一位瓦舍琴师,无意开罪了贵人,被逐了出来,故而才决定北上。”

“你原打算去哪儿?”

“不曾想好,见梨花烂漫,便随着走了。”

“为何北上?”

“南方阴湿,入春后仍不爽利,伤琴。”

阿潆不解,看向桌边的古琴,琴弦仍是断的,照理说他这般爱琴之人,理应早就修好了。

“我不是专程命人送来了宫廷琴师用的蚕丝弦,为何没用?”

他露出一抹浅浅的苦笑,眉眼中隐约的哀愁像是为他塑了层蒙尘的光辉,凡是懂得爱惜宝物之人断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接着他缓缓将琴立了起来,露出破败的虫洞:“早已被虫蛀坏了,修不修弦倒无差别。”

阿潆也同他一起惋惜起来,伸手抚上斑驳的琴面,并无篆刻的痕迹,问道:“它可有名字?”

此话显然在他意料之外,眼前人乃是皇族贵女,照理说见到这般情状,定想着用钱解决,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再送他一把价格昂贵的琴,他过去见得多了。可她并不一样,而是真正地与他共情,视这把琴为活物,会动容,会伤心。

“宫阙,我为它取名宫阙,这第一张属于我的琴。”雀仙答道。

“宫阙,曼妙琴音可入天上宫阙,此名甚好。”

“你还尚未听过我抚琴,委实谬赞了。”

“你从伯服国而出,可曾路过砀山?”她自然不能说在砀山行宫听见琴声,“遇见你的前几日,我在砀山林中听到过清润的琴声,《阳春》为始,《白雪》为止,可是出自你手?”

雀仙怔了片刻,对上阿潆的笑脸,不禁也露出一丝笑意:“若是山林中再无第二个携琴之人,那便是我了。”

阿潆确切地说:“定然是你,我们的缘分早在那时便结下了。我白白听了你的琴,命侍卫救你便是答谢,所以你不必想着报答我了。”

这恩自然还是要报的,雀仙认真问道:“后日,后日你可有空?待我明日到城中买张新琴,为你抚上一曲。”

阿潆答应下来,顺势将人稳在别院:“那便说好了,后日我再来别院见你,你可千万不要乱跑,叫我寻不到你。”

雀仙犹豫一瞬,咽下打算离开此处的话,点头答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小郁子轻敲房门,知会道:“主子,天色不早了。”

阿潆满心不舍,何尝不想再多同他聊上半刻,可她不能。于是她立刻起身,趁着这股决然立刻与他道别,否则怕是真走不了了。

“那我后日再来见你,你安心养病,好生吃药,千万别与我客气,有什么事同下人知会便是。”

雀仙一一答应,送她出门。

走出房中才发现时辰过得这样快,天边已经晚霞弥漫了。她叫他莫要多送,傍晚难免起风,他身上剑伤还未痊愈。可他见她渐渐走远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步下了廊缘,阿潆两步一回头,发现后立即退了回去。

两人相视,一时间谁也没开口,都在等着对方先说。

“叫你别送,怎还是出来了?”阿潆不知那瞬间狂乱的心跳为何意,只能不断压制,又问他,“假若,我是说假若,后日我未能前来见你,怎么办?家中看管得严,我不敢保证定能赴约。”

雀仙淡然一笑,轻柔的声音蕴藏着分外有力的抚慰,正如他的琴音一般叫阿潆心静。

“你若晚来一日,我便多等一日,你不来,我不走。”

阿潆顿时笑眯了眼,肯定答道:“好,我定会尽量如期赴约,叫你少等几日。”

是夜,阿潆照旧坐在桌案前批阅奏疏,动作忽然停下,转头拎起了张干净的宣纸,挥笔写下“雀仙”二字,交给了小郁子。

“派名亲卫快马加鞭前去伯服国,查一查瓦舍之中是否真有这个人。”

与此同时,雀仙在柳桉别院内收到了张古琴,琴颈处刻着“流潆”二字,另有两句琴铭:梨落嘉嘉兮春风蔼蔼,龙吟清清兮山河苍苍。

第191章 玉簪遗事(05)

到了约定的那日,阿潆原本的担忧荡然无存,天公作美,偏要她前去见雀仙一般,桌案上的奏疏都比往日里少上许多,冯蠡与那几位最是多事的大臣也识趣地早早退去。

眼看晌午已过,阿潆仍在榻上端坐,缓缓翻动手里的圣贤书,小郁子看在眼里,反觉不对,那些书她过去总是不大爱看的,如今竟一反常态地读得入迷。

看一眼窗外的天光,小郁子忍不住低声提醒:“国主,今日照理说该去柳桉别院,您与雀仙公子约好的,可是不打算去了?”

她怎会忘记,沉吟片刻才反问道:“派去伯服国的亲卫可回来了?”

小郁子答道:“伯服国虽不算远,到底是去查探生平,要不了这么快的,说不定发生些岔子,再耽搁个一两日……”

阿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旋即丢了手中的书卷,移步到桌案前,俨然要批阅起奏折,并无出宫的心思。小郁子见状不再继续多言,悄悄退了下去沏茶,一时无声。

直到傍晚,阿潆始终未动,已经要到晚膳的时辰,小郁子又说:“国主,该传晚膳了。”

“暂且吃不下,晚些罢。”阿潆头都没抬,答道。

小郁子颇有些为难地开口:“前些时日冯相瞧了起居注,见您总是传膳时辰不定,言倒不合规矩,先王初定离国,事事必讲究个……”

阿潆遽然撂下手中朱笔,吓得小郁子连忙跪了下去,不敢再继续说,她低头看到座下之人瑟缩的样子,心中了然,冯蠡未同她多言此事,俨然将罪责定在了宫人的身上,小郁子夹在中间也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