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最好将他看紧,但凡他闯出什么祸端来,我就先行下去见你母后!”
阿潆暂时喘过一口气,为了避嫌当日并未前往梨花阁,而是宿在了未央宫,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总觉着还有更大的威胁正等着她。
次日早朝之上,大臣进谏,如在殿内掷出惊雷,阿潆坐在御座之上险些彻底失控。
“国主,微臣昨日偶然闻得一件骇人之事,贺兰国曾派过一名细作潜入离国,如今正在宫中。”
群臣哗然,阿潆下意识看向冯蠡,还以为是他从中授意,却对上冯蠡同样惊讶的神色。
他厉声开口制止大殿内的嘈杂之声,暗藏愠怒:“一派胡言,敌国细作早已死在大牢中,刑部尚书亲自写的结案陈词,难道误判了不成?”
当初他奉旨搜查细作,闹得合宫震荡,如今他并非帮阿潆掩饰,更多的是为自己辩白。
那位大臣阿潆印象不深,瞧着不大起眼,却很是工于心计,见状忙给了冯蠡个台阶下:“冯相误会,那位死在大牢中的内监自然是细作,微臣如今说的,则是另一个,这位细作掩藏得极好,国主都不免遭他蒙骗,更别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了。”
阿潆咬紧牙关,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像是骤然失语了。
朝臣不免惶然,低声言道:“荒唐,太过荒唐,细作入我离国皇城竟如入无人之境,到底有多少个细作!”
谏言的大臣朝着殿门口拂袖示意,随即进来了个宫人,那大臣言道:“诸位同僚莫要心慌,当初冯相调查细作时,已将国主周围侍奉的宫人全部换过,唯有一人至今仍在,那便是梨花阁内的琴师,名唤雀仙,自称伯服国人,伯服国暗中勾结贺兰国想必诸位早已知晓,那这位雀仙又是何人呢?昔年贺兰帝招待来使,曾有琴师雀仙一曲惊鸿,这位宫人便是当年随着使臣去过贺兰国的,已经指认两个雀仙乃同一人。而这雀仙也并非一届寻常琴师,正是贺兰帝九子——贺兰阙。”
阿潆明显地感知到自己在颤抖,不比座下朝臣神色各异,惊愕连连,她面色惨白,强撑着冷漠叫人看不出情绪。那大臣显然有备而来,又呈上贺兰阙的画像,宫女就在阿潆身侧摊开画卷,给阿潆看过后再转向朝臣,她已经恨不得立刻抬腿就走,携着雀仙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冯蠡面色铁青,紧紧盯着上方的阿潆,似乎想要确定她是否知情,旋即扑通下跪:“老臣有罪!彻查细作之事有愧国主,甘愿受罚!”
刑部尚书也跟着跪下,断断续续跪了数十个朝臣,个个言称自己办事不力,反倒令阿潆一张脸臊得发烫,还有谁比她罪责更大呢?
冯蠡趁热打铁,已经挺不到下朝再与阿潆言说,当即谏言:“国主,此人必须当即处死!他既是贺兰国皇子,便断然不会吐露分毫,以防旁生枝节,还是立刻将之诛杀最好!”
刑部尚书看出情状危急,不是他从中揽事邀功的好时机,高声呼道:“微臣附议!此人该杀!”
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附议”之声,就连刚刚并未下跪的朝臣也跟着跪了下去,挑起此事的那位大臣仍立在原地,恭敬地略低些头,不敢与阿潆对视,阿潆剜他的眼神却已经像要流出血来,心跳狂乱不止,说不出口应允之辞。
她心知肚明,今日若不下旨处死雀仙,朝臣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她现在满脑子想着如何保住雀仙,断不可能贸然答应。
大殿内的死寂维持许久,冯蠡忽然抬起头来仰视阿潆,眼中写满了恳求和劝阻,显然是在暗示她再不能继续心软。
阿潆强迫自己平复心绪,旋即挥手拍打在冰冷的桌案上,掌心感到一阵凉、一阵烫,一如她眼下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的折磨:“此人委实大胆,竟连本君都被他诓骗!”
她不得不这么说,也不得不摘清自己,假装不知情。
“这件事本君必要亲自彻查,如今人已被监禁在梨花阁内,待本君亲自审过,必会立刻处死,散朝!”
她装作怒不可遏似的,上前抓过宫女拎着的画像,撕碎后丢了下去,转身愤愤离朝。下面跪着的朝臣们抬起头来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会见到龙颜大怒的场面,不禁摇头慨叹,这位少年国主还是太单纯了些。
第202章 玉簪遗事(16)二更
冯蠡如影随形地跟到了未央宫,仍旧不敢确信一般追问阿潆:“国主当真毫不知情?”
阿潆演得自己险些都要信了,激动回道:“舅父,我若早就知情,怎可能留他至今?对我有什么好处?”
冯蠡亲手斟茶哄她,叹息道:“此人留不得了,还是尽早除了才是,以绝后患。”
阿潆咬牙回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你放心,待我审问过他,定不会心慈手软。”
实则她不过是抱着能拖几日便是几日的打算,甚至生出设计雀仙诈死之心,可一想到那样的话怕是再难见他了,她又开始贪心,总想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接连三日,朝会上必有大臣追问此事,阿潆只能含糊其辞,最终不得不用发火来搪塞,久而久之她也不禁在心中唾弃自己,颇觉这一切无比的可笑,更不知该怀着怎样的心思去见雀仙。
打破君臣僵局的是北地传来的迟了几日的消息,定北王已在还朝途中,怕是将要入城了。
北地战事至今未止,离国已经失了两座城池,定北王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朝,无人知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阿潆却迟钝地想起,那位挑起雀仙身份的大臣曾受过定北王提携,这件事怕是与定北王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