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璧上观(259)+番外

当神躯开始羽化陨灭时,他变得分外平静,眼光中的残戾也不见了,对着龙潆淡淡一笑。龙潆却为那个笑容泪流满面,心痛不止,因为她知道,那是真正的兰阙,感觉不会骗人。

“兰阙!”

“阿潆。”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可她看得出口型,他在唤她。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健步向前,扑散无数黑色鹤羽,纷飞遍地,像是在告知她,眼前魂飞魄散的人当真不是兰阙。

涂连老祖的神音蓦然出现,环绕在丹墀居上方:“昔日不过看在你师父的颜面上借书,今日我来亲自收回,不劳你再走一遭。”

那是他唯一向善的机会,他错过了。

龙潆发出痛心的悲号,挥起龙吟剑乱砍一通,剑刃触碰到的鹤羽瞬间化为齑粉,直至全部消失,院中归于平静,徒留她和不远处的太初。

她愣在原地,泪水一阵汹涌,一阵又平息,她似乎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兰阙就这么没了一般,接着又觉得心口喘不过气来,甩手丢了龙吟剑。

太初正要上前将她扶住,她却跌跌撞撞地向后退,抓着心口喃喃念道:“你别过来。”

两人原地僵持,龙潆被骤然袭来的心痛折磨得直不起腰来,还不忘呵斥太初:“你别过来!”

她双手冰冷,似刚从天亘山巅而出,颤抖着掏出腰间掖着的葫芦玉瓶,用力往另一手的掌心倒,倒了半天却只有一粒,她愣愣地看着空了的葫芦瓶,旋即疯了一般跑出丹墀居,直奔药王府。

药王刚从东极山回来不久,看到魂不守舍的龙潆冲了进来,她今日分外无礼,薅着药王的衣袍命令道:“这个药丸,立刻给我制上一瓶。”

药王按捺住心中的不解,无声接过,先是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一蹙,接着双指略一用力,便将之捻成了粉末。他抬头与龙潆对视,试图看破她行径异常的缘故,未果,只能如实说道:“这根本不是药,而是花蜜凝成的香丸,若是寻常花蜜还好,可这,”药王长叹一声,“这种花蜜只生在苍梧丘,如今怕是难寻了。”

龙潆一点点松开药王的衣袍,像是遗失了最后的念想,低声答道:“我知道了,叨扰了。”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药王府,撞上迎面而来的药王弟子也浑然不觉,那弟子站定脚步后望着龙潆的背影许久未动,还是药王迎了出来,质问道:“发生何事?”

弟子眉间闪过一丝不忍,答道:“复活的白鹤仙为妖邪假冒,暗中施行禁术荼害同袍,已被女君亲手斩杀,灰飞烟灭了。”

药王也不禁一愣,张着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227章 太上忘情(22)

龙潆沐着星辉月色回到上清宫时,已觉恍如隔世。

片刻之间,丹墀居发生的事情传遍九天,仙娥正拎着食盒向外走,迎面看到龙潆下意识要将食盒藏在身后,龙潆却拂袖接了过来。

食盒她眼熟得很,近些日子兰阙常往上清宫跑,为她亲自下厨,里面盛放着的必是她爱吃的鱼羹。

仙娥还想着搪塞过去,解释道:“女君,羹汤都凉了。”

龙潆毫不在意,淡淡答道:“无妨。”

话落,她屏退了仙娥,进入寝殿后平静地打开食盒,熟悉的莲叶鱼羹,因为已经冰冷而粘连在一起,宛如狼藉。

龙潆执起羹匙,送一口鱼肉入嘴,莲叶的清香已散,只剩无孔不入的苦涩,与失控下坠的泪珠融在一起。她不断地舀进口中,逼着自己向下咽,最终捧着瓷碗发出呜鸣,又被羹汤呛得直咳,狼狈至极。

太初不知何时出现,忙斟了盏茶强塞到她嘴边,龙潆胡乱喝下,才算捋过这股气。

下一瞬,太初将她抱住。

龙潆把脸埋在他的腰间,泣不成声。

他生硬地抬起手臂,不甚熟练地抚摸她的头和背,更不知该说什么安抚她,最终只说出一句最无用的话:“别哭了,我还没死。”

龙潆气得狠狠捶打他:“死的怎么不是你?”

太初单手抬起她的下颌,逼她仰视自己,沉声答道:“我知晓你说的是气话,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龙潆,你不必怀疑,我也会痛。”

她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暴露着全部的脆弱在他面前,令太初的心潮难以抑制地澎湃起来,他忽然觉得她错了,他们都错了,他无限缅怀清璧,并非因为清璧依附于他,而是她重新做回龙潆之后,便不肯向他展露脆弱了,他一直奢求的也不过如此。

两相对视,龙潆渐渐止住哭意,太初心中则生发出一丝留恋,不愿她重新端起女君的威仪,捧着她脸颊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

她轻蹙眉头,却骤然问他道:“北地冷吗?”

太初只觉一股暗流从心头向周身涌动,一股涌至喉咙,令他也不禁哽咽,一股则涌向下方,令他产生此时不该有的冲动。

“冷不过你心里。”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起,就近栽在窗边不大宽裕的榻上,感知着彼此的呼吸,他在她耳畔狠声言道:“龙潆,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足以拿捏我,比那条养在仙障中的幼龙有用多了。”

他深知眼下良宵珍贵,即便神生漫漫,能够见她示弱仍是不可多得,太初绝不给她逃脱的机会,毅然吻了上去。

晚风自支开的窗屉吹进,拂乱满院的春花,拂散交叠的衣袂,纷纷坠地。

那种时刻,龙潆始终睁着双眼,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她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审视他这副面容,他大抵觉得她无心无情,殊不知她始终铭记在脑海中,只是不能言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