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同人)太阳和他的反光(59)
人间共业。
这漫长而坎坷的折磨,没有被人类垄断。月亮不能幸免于难,它要伸出手去拯救,要匆忙扮演一份希望,要在灰蓝色的夜晚照出一点明亮的冷光。有时候人们觉得月光寥落,但一旦夜晚来临,身边没有火烛,没人会挑剔头顶的是太阳还是月亮。它是一个等待的过程,一个笔锋上扬的休止符,一盏矿井深处摇摇欲坠的灯。月亮本不该生来承担罪、见证罪、断罪,它的原罪是生在夜晚,且做了太阳的反光、活在这世上,因而被人们寄托所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 太阳
中原中也从前心想:我看见太阳和他的反光。
那几次他分别想到什么?
【然后他率先离开。我跟在他的后面,注视着他沿着小路走向了他的宿舍方向,那个挺拔而瘦削的军绿色的背影也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一片雪色之中。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时间再思虑过多,正了一下肩上的枪带之后,便转身走向了我的队伍。
我面朝着太阳。因此看见了太阳和它的反光。】
【我呼吸困难地眨了眨眼。那血面震荡的光点便刺进了我的眼睛。
——我面朝着太阳。因此看见了太阳和他的反光。】
第一次,中也窥探到那凡人躯体后浩荡的日轮、与荡然无存的热量。他听了一个更加丰满的故事,关于太宰治漫长悲剧的一小段后续,关于他消失五年的真相,并为之由衷地心绪难平。他以为两人从此心照不宣,这个故事不会再被讲完,不够美好的那部分已经暴露得足够多,他不会再拥有倾听一段人生的机会。
第二次,中也亲眼目睹太阳如何死去,一轮年轻的朝日如何走向毁灭、如何成为史诗与传说里的故事,如何成为博物馆与教科书的角落,如何成为骨灰盒与无字碑的一员。然而他们本该一起等待明天的太阳升起,只差一点太宰就能回家了——他分明是有家的。
中原中也信基督。
他知道自己信奉的是一个存活于世的希望,一个支撑自己翻开书页念诵颂词的希望;无论是什么宗教都一样。在死亡横行霸道的地方,活人总是心存恐惧,想要不崩溃是很难的事情,因此中也慌不择路地挑了一个来信,却心知肚明这信仰有多么虚假——他拿虚无缥缈的明天来劝慰自己,至少不要彻底陷落,被砍下高地的战旗。抓住结实的东西就拿来撑一撑自己。
后来,他信仰着太宰——他从这种人类古往今来贯彻的崇高和庄严里,看到了神明的虚影。他的同伴身在血泊里,如此悲哀而沉痛地抱着死去的挚友,却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歇斯底里,近乎神圣地承受了施加己身的所有磨难。他失去了眼睛,却以殉难的姿态解下了绷带,好像基督自愿被绑上十字架。
他被这种高贵的顽强与坚韧震撼了心神,想要流泪,又想要怒吼。他从太宰身上看见了“生命”,那正是他作为无家可归之人彷徨着不敢踏上的道路。
这些藏在他自己弹奏的音符里,藏在津轻的稻田与河流里。因着这份活着的信仰与他互相扶持,他终于决定要和面目可憎的苦难抗争到底。
最后他见证了基督的死去;太宰的死去。他死去那一刻,钢琴、单簧管与大提琴陡然奏响,激情澎湃的礼赞和肃穆深沉的悲苦交织缠绕,那是如野草蔓延的不幸,命运扼住人咽喉的序曲。神成为了凡人,凡人成为了神,金色的殿堂坍塌成断壁残垣、容纳数不胜数的尸骨,赞美诗远去后只有孩子的啼哭,太宰治倒在雪里,他的血流成一条河流,中也此前的生命、此后的生命以此作为分界线,两个自己隔岸遥遥相望。
他的腕骨被长钉刺透。他被绑上刑架。
他就是基督。
他的灵魂由此交付到自己手中。
此后他不必寻求存活于世的理由,他将永远注视这阳光普照的世界,到苦难里去尽自己的力量。基督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太阳可以冷眼旁观这满目疮痍的世界,但中也不会。倘若终有一日,所有花都盛放,所有孩童都欢笑,所有鸟儿都回归天空,他就去做人世中的精卫,不必高飞,他去填海。
——哪怕要逐日,
人类的文明里,也有夸父。
后记:
简要分享了一些个人看法;每一位读者心中都有自己的哈姆雷特,很高兴你阅读到这里。
卡卡是 suicide 老师的小猫,创作《太阳》时它已经离我们而去。在后来的占卜中,我们得知:它现在过得很好。愿仁慈的地母在祂怀里安息每一个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