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105)
大概是他主动的触碰让薛鸷放松了警惕,他没有注意到沈琅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一旁桌案上的茶盏,随后猝不及防,便朝着他头上狠掷了过去。
那陶瓷茶盏应声碎了,里头的茶水也泼了薛鸷满身。
薛鸷终于松开了沈琅。
被砸到的额角隐隐约约有些疼痒的感觉,薛鸷下意识用指节去蹭了蹭,却蹭下来一手的血。
看见血,他才真觉得有些疼了,也清醒了。
“沈琅……”薛鸷看着他喉颈间的红印,忽然有一点无措,“对不起……我不是。”
他上前还要去拽沈琅的手腕,却被沈琅一把甩开了:“你……”
才发出一个音节,他便猛地呛咳起来,薛鸷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替他顺气,可探出去的那只手上却满是血污。
薛鸷的动作微微一僵。
“你滚,”沈琅终于缓了过来,他的嗓子发哑,“滚!”
方才剧烈的咳嗽让他才好些的头忽地又开始疼了,他觉得眼前一阵阵地眩晕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开始干呕。
大约是他们争吵得太激烈了,才刚被沈琅吩咐过不要放人上来的几个堂倌,禁不住金凤儿和邵妈妈两个人的拉扯与哭闹,总算让身将两人放了上去。
方才两人在楼下听见动静,心里都只以为是沈琅遭了欺负,上来后掀起毡帘,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额角正往外冒血的薛鸷。
这个人的脸同他的狼狈模样都让邵妈妈和金凤儿有些震惊。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落到了沈琅身上,邵妈妈看着他脖颈间明显被掐出来的红痕,又见他脸色苍白,她眼里顿时噙满了眼泪。
她松开沈琅转过身,冲上来对着薛鸷身上狠狠地捶打了起来:“你干什么……干什么又来招惹他?!”
薛鸷没躲,只是被她打得后退了半步。
“我们在这里好好的,你又来做什么?”
薛鸷依然固执地说:“……我和他是‘夫妻’,我得带他回去。”
邵妈妈“呸”了一声,愤怒地:“你痴心妄想什么?你和那个姓付的女人才是夫妻!”
她话音刚落,后头的金凤儿却忽然叫了起来:“妈,哥儿身上又热起来了!”
邵妈妈闻声,这才折身回去看沈琅,她伸手碰了碰沈琅的额头,确实烫得厉害,邵妈妈气急,回头又愤怒地瞪了薛鸷一眼。
“快叫人去请江太医来。”邵妈妈和金凤儿说,“那个无赖,金凤儿你快叫底下的人上来把他赶出去。”
说完,她又猛地回头:“你走不走?不走,我让他们去官府举发你,你若果真不怕死,就在这里等着。”
薛鸷没有动,只是一眼不错地看着沈琅。
沈琅抓住邵妈妈的手,抬眼,再一次对上薛鸷的目光:“你滚。”
薛鸷还是不动。
“金凤儿……去把豫王留下的那几个侍卫叫上来。”
“他不走,就杀了他。”
一瞬间,薛鸷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你要杀我?”薛鸷低声,“你要我死?”
“金凤儿!”
金凤儿转身小跑下楼。
“那日在山上,你留下我和金凤儿的命,”沈琅道,“今日我也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自己选,不想死的话,你就滚回你的天武寨。”
厅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沈琅看他的眼神太冷淡了,甚至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憎恶,因此薛鸷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真的想杀了自己,没有什么口是心非,也没有什么嘴硬心软。
薛鸷终于动了,他深深地看了沈琅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楚。
那些侍卫已经拔刀堵在门口。
“放他走。”沈琅说。
听见他的话,那些侍卫于是才让开了一些,退开了一条道。
第54章
那日被赶出抱月楼后, 薛鸷干脆就在抱月楼对面的墙根底下干坐了两日。
这样一个手长脚长的年轻汉子,身上挂着一件半烂的薄衫,头上脸上又是一层干涸的血迹, 往那干干净净的墙根底下一戳, 着实是很扎眼, 惹得过路的人都频频回头张望。
期间金凤儿还故意叫堂倌把用过的脏水泼到他脚边, 可这人却依旧连头也不抬。
他忍不住, 还是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走到薛鸷身前, 低头叫他:“喂……”
“你快走吧,你再这样坐在这儿, 别人还以为是我们抱月楼仗势欺人,都不敢到我们门前来了,影响我们做生意。”
薛鸷一抬眼, 金凤儿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
这人面上的血污已经干成了红褐色, 一双眼睛里边全是红血丝。
金凤儿小小声地对他说:“……大爷,你说你好好地回去天武寨里, 舒舒服服地做个大王不好吗?非得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后一个词金凤儿没敢说, 怕这个人突然发疯站起来打他。
薛鸷终于开口, 却是答非所问:“他身上的热退了么?”
“……”
金凤儿显得有些无奈:“刚退下去了。”
“你真不走?”他又问, “妈说你再不走的话, 就真的叫我去府衙举发你了。”
薛鸷又不说话了。
第三日清晨, 豫王的马车再一次停在了抱月楼前。
下车时有人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的目光便轻轻地往后一落,扫了坐在墙根底下的薛鸷一眼。
金凤儿出来迎请时, 听见豫王问:“他坐那儿有多久了?”
金凤儿小声道:“有三天了。”
他顿了顿,又说:“哥儿这两日病了,不大理事。”
“好好的怎么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