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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匪(162)

作者: 问尘九日 阅读记录

“陛下这些日子不高兴,总是冷沉一张脸,后宫也已是多日未曾去过的了,这也是实话。”

“我么,说好听些,人家叫我一声‘老祖宗’‘郭中堂’,可我心里自个得清楚,咱家的职责就是想方设法地替圣人排忧解难、讨他老人家的欢心。”

沈琅抬眼看着他,不知这人究竟是在铺垫什么:“郭中堂说这些话,我不明白。”

郭顺安仍然在笑:“沈大学士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也不必我点破,陛下他迟迟不肯给您一个实职,究竟为的什么,您别要说‘不明白’。”

沈琅沉默。

“其实,”那郭顺安兀地压低了声音,同他附耳道,“陛下前些日子,时常召见一位‘公子’,那人的容貌品相,倒与您有六七分相似。”

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缘何,近日他也失了宠。”

“一个赝品,自然不如真货叫人珍爱,大学士若肯遂就了圣人的心,往后想要什么没有?就是那犯了事的薛大将军,你只要肯,他也未必不能化险为夷。”

“话,咱家都说完了,至于沈学士怎样选,那便只凭你自己的心。”

沈琅默然片刻,才又开口:“这是他的意思?”

郭顺安只笑了笑,却没有回话。

过了会儿他才道:“咱家还得回去伺候圣人呢,沈学士倘或并无此意,那便请回吧。”

“反正眼下离三月初三,也还有三日呢。”

只有三日了,他在提醒沈琅。

……

福宁殿。

已是子时三刻,殿内灯烛一盏未熄,直叫人分不清眼下究竟是昼是夜。

大约是燕昭快回来了,几个宫娥在寝屋的香几上摆上一个冲耳乳足炉,又将香团点燃了,放进炉中。

屋内袅袅升起了香烟。

不多时,燕昭便踏进了寝宫。

见那龙榻上的锦帐披落,显然是有人在的,于是他道:“既然来了,怎么还不快过来伺候?”

里头并没有声响。

“不过那日说你两句,倒同朕端起架子来了,”燕昭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话里已明显有了怒意,可里头的人却仍旧不肯吭声。

于是燕昭便跨步朝着那睡榻走去,随后一把拽开了锦帐,看见沈琅那张脸,他先是怔楞了片刻,而后才道:“……是你?”

忽然地,他面上的疑惑又变成了了然:“定是那郭顺安自作聪明。”

“你知道他要你来做什么吗?”燕昭面上既没有喜色也不见怒容,“楫舟。”

“……我知道。”

“你为了薛鸷,真的就什么事都可以做?”这句话里却明显带了几分怒意。

沈琅满可以说些漂亮话来奉承他,逗他高兴,用这张脸、这双眼睛,无论什么假话,只要他想,说出来大约都像真的。

可是他没有,那些暧昧的、引诱的谎话,沈琅通通说不出口。

燕昭眼下已卸去了冕冠龙袍,恍惚之间,似乎还是他们初遇时候的样子,他看着沈琅那张脸,忽然一笑:“楫舟。”

“……你真的肯?”

不得不说,燕昭方才真的动心了那么一刻。

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权力、财富,什么样的玉人姝丽,只要他开口,便立即会有人将其献进宫来。

眼下他除了想要绝对的权力掌控,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圣君,以及让大宁恢复从前的繁荣昌盛之外,大约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遗憾”了。

可燕昭也知道沈琅的脾气,这是一个宁碎勿肯全的犟种,若是他心里不愿,无论怎样威逼利诱,他也不可能变得驯顺。

但他却又实在很欣赏、且极需要有沈琅这样一个,既能为他排忧解惑,又永不可能对他的龙椅有威胁的谋士。

燕昭有时候既可惜他是个瘫子,又庆幸他是个瘫子。

倘若这世上没有薛鸷,他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将这人哄诱到手上,可燕昭知道他只要认准了谁,便如他的性子一般,永不可改了。

况且他也舍不得将这个人困在宫闱之中,他确实不缺可以纾解欲|望的人,何必又在沈琅身上自找没趣呢?

沈琅道:“陛下九五之尊,我为什么不肯?”

燕昭于是故意伸手去碰他的衣襟,沈琅始终低着眼,他倒是没有躲,但那脸色也绝说不上好看。

燕昭忽然笑了:“这么嫌弃朕?”

“平心而论,除了比他年长之外,朕的样貌也说不上坏吧?”

虽然权衡利弊之后,他认为没必要为着那点色|心,而失掉一个对他这么有用的沈楫舟,可到底是被薛鸷比了下去,燕昭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那不甘心催生出几分轻微的、他几乎察觉不出的恨意来。是对沈琅的恨。

看他这副样子,就很想要摧毁他……如果薛鸷真的死了,这个人会是什么模样,燕昭忍不住想。

他本来想告知沈琅自己的计划,可现在却忽然不想说了,他就要看着他继续焦急下去。

沈琅终于说:“若是陛下想要,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沈楫舟’,也不是找不到,我……”

顿了顿,他忽然又改口说:“但我愿意留下来。”

燕昭接口:“只要薛鸷能活?”

沈琅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陛下放他和他那些弟兄们回登封,他们到底护国有功,再怎样,也不至于到处死的地步,贬成庶人,也就是了。”

燕昭不回答,末了,才冷笑一声。

“朕再问你一次,论身份地位、文采谋略,朕有哪一点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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