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40)
薛鸷对于自己也被支出去这件事感到有些不满,他认为并没有什么事是自己不能听的,尤其是关于沈琅的事。但郑婆婆和他家有些亲缘关系,算起来他还需唤她一声“表叔奶奶”,老人家这点薄面他也不好不给。
等郑婆婆提着药箱子牵着宝儿离开后,薛鸷本想再进去看一眼,却听见后边有人气喘吁吁跑过来地叫他:“大爷。大爷。”
薛鸷应声回头,看见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小土寇:“三爷那边找您有事商量,我当您眼下该在校场上,左右寻不见人,绕了好一大圈才找到这里来。”
薛鸷往屋里瞄了一眼,见邵妈妈端着热水进去照顾了,因此便转身跟那土寇走了。
和李三一道用过了朝食,又谈了会儿话,再就是到校场那儿转了一圈,清点了一番人头。
薛鸷心里记挂着沈琅,在校场上同人比弄了几下刀枪,便就又往沈琅那边走去了。
他去的时候邵妈妈还在屋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和沈琅在说什么话,听见他推门走进来,话音便顿住了。
“那边家务杂事正忙,妈妈怎么还在这里?”
“才刚我打水来给琅哥儿擦身子,”邵妈妈说,“哥儿的腿脚早晚都要按蹻推拿,金凤儿年纪小玩心重,我怕他在这事上不用心,到时候那腿上的骨肉都要病坏的,只剩薄薄的一张皮贴着……很不好。我适才又替哥儿揉了一遍,心里才踏实。”
薛鸷从前是照顾过风瘫病的阿爹的,他爹后来病得重,连翻身也不能,他白日里要到田间做活,夜间时不时还要去山上找寻他那胡跑出去的兄长,疏忽了那一阵,爹的身上就长了褥疮,四肢也病成了几截枯老的姜。
沈琅那双脚不许人看,就是夜里,也要他把灯灭了才让碰,大约是从前家里奶妈仆婢照顾得当,似乎并没有长坏形状,只不过还是瘦得很厉害,摸下去都膈手。
薛鸷心口有些发酸,开口道:“这也是。我一会儿叫三哥和她们说,叫你早晚不要做活,到这里来给沈琅揉一揉腿。”
邵妈妈端起那盆变得温凉的水,临出去时,才欲言又止地看向薛鸷:“大爷……”
薛鸷:“妈妈还有事?”
妇人顿了会儿才道:“我们琅哥儿打小便是个好磨人娃娃,常时是稍不遂心便哭哭闹闹,更受不得一点惊。奴就是一时有事走开了,也要放九分心思在他身上,我们哥儿……是灯草一般脆的人,胆子小,大爷不要无故去吓唬他。”
她说得太委婉,薛鸷压根没听明白她话里藏着的深意:“我什么时候又吓唬他了?”
薛鸷说完看了眼沈琅:“我吓你了么?你妈妈好冤枉我。”
靠倚在榻上的沈琅和邵妈妈对视了一眼,前者垂下眼,低声:“妈,我要睡了,你先去忙吧。”
邵妈妈抿了抿唇,她其实还很年轻,乌黑的头发抿得油亮,双颊上长了一点淡淡的斑,虽素着张脸没匀粉,可看上去也很有几分成□□人的俏丽与水秀。
为了在这山寨里讨一条活路,她只能顺从地低下那一双眼,何况这寨子里的人哪个不是穷凶极恶之辈?眼前这匪首虽然并不是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人,可要她的命,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知道薛鸷对他们哥儿好,她打心底里敬重他,可她也没想到,这人私底下竟那样“欺负”沈琅,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眼下听见这个高高大大的人说话,他说什么邵妈妈心里都只觉得他龌龊、无耻又下流。
“妈。”沈琅又说话了,“走吧。”
“那你好好养病,饭要好生吃,药也不要剩。”
沈琅放柔语调,说了声:“知道了。”
邵妈妈这才总算走了。
她寻常礼数周到,碰见薛鸷时先是要道个万福,临走时也要福一福身告辞,今个不做这些虚礼了,薛鸷心里只觉得古怪。
薛鸷跟过去把门关上,然后立即折回来问沈琅:“她怎么了?怪里怪气的。”
“我妈看到了。”沈琅淡声道。
“看见什么?”
“肚子。”
薛鸷愣了一下,昨夜他忍不住在沈琅腰腹间留下了几个牙印,深深浅浅的,大概没那么好消掉。
他伸手进去,在沈琅的肚子上摸了一把,确实还有印痕在,他不大在乎地说:“那又怎样。她又不是你亲娘,看见也就看见了。”
沈琅乜斜着眼看他:“你好不要脸。”
薛鸷笑了笑:“脸又不值几个钱,不要就不要了。”
顿了顿,又问:“郑婆婆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他一提起,沈琅便又想起方才郑婆婆语重心长地同自己说:“小郎君,老身多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底子薄……万不要太重欲了,身子要紧,听见没有?”
听了这话,沈琅一瞬间只觉得脸上烧得更烫了,好半晌才应了声“嗯”。
沈琅没说话,薛鸷便挤上榻,贴着他脸问:“说什么话我不能听?”
“走开,外边穿的衣裳,不要弄脏了我的被子。”
“今儿才换的新衣裳,又没去泥坑里滚过,干净得很,”他越不说,薛鸷心里便越觉得好奇,“那老婆子究竟同你说了什么话?快说。”
沈琅别开脸:“她劝我节制一些。”
“节制什么?”薛鸷没懂。
“你说呢?”沈琅道,“她说我太重欲!”
薛鸷闻言又笑起来,涎皮赖脸地凑过去捉住沈琅那张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是我错,我一定改。”
他离得太近,语气又缓又亲昵,沈琅受不得这样暧昧的氛围,他有些害怕白日里这样清晰的亲密,让他感觉脊背发麻,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