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62)
说着,他凑过去,在沈琅耳廓上亲了一下。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方才他凑过来时沈琅就闻到了,沈琅看着他,忽然问:“山上死人了?”
薛鸷一怔,随即又笑起来:“死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鼻子这么灵?”薛鸷仍然在笑,“我说你是小狗你还驳我,今日寨里杀猪呢,我过去看了眼,兴许沾到了。”
沈琅冷笑:“是猪还是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鸷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你别管那么多,不碍你的事。”
良久的沉默。
薛鸷面色稍缓,又俯下身去搂他:“我会处理好的,一个死人而已,况且也是他自个不听话。就要报应,也是报应在我身上。”
“你就没想过做个正经人,干些正经买卖?”沈琅面无表情道,“自来便没有哪个土匪是长命的,你想死,我也管不了你。”
薛鸷贴着他的脸颊,又轻轻吻了一下:“你说的,我知道。可我是他们的大当家,这么一群人都靠我养着,我现在要抽身,没这个道理。再有,当初是我信誓旦旦地带他们上了山,这山上一砖一瓦、大道小路,都是兄弟们用手用脚搭起来的,就是死,我也得和他们死在这里。”
“好壮烈,”沈琅又变回了那个懒懒的样子,“随你了。”
薛鸷追问:“你怕我死么?”
“你死了最好。”
“我不信。”薛鸷笑,“你嘴硬心软。”
“爱信不信。”
李云蔚在外面转了两圈,又回来了,一进门,便撞见贴在一起的两个人,他顿了顿,才道:“那画……还没好?”
沈琅推开薛鸷,说了句:“稍等。”
“一会儿等金凤儿从厨下回来,叫他给你送去就是了,白白等着做什么,”薛鸷道,“再说也该到饭点了,你不饿吗?”
李云蔚:“大当家赶我走呢?”
薛鸷笑着过去推他:“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在这当起了‘油葫芦’来,快滚。”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云蔚又小声道:“秧子房那里……”
“下午我去找你说。”
薛鸷直接上手推他出门,李云蔚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可算是认清你了薛鸷,啧,心里真凉。”
薛鸷笑起来:“那你一边凉去吧。”
李云蔚走了,薛鸷回想了一下他的装束举止,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沈琅,你觉得他怎样?”
“谁?”
“李三。”
“挺好的。”
薛鸷不满意这个答案:“有什么好?那我呢?”
沈琅想了想:“你?”
“我怎么了?”薛鸷掰正他的脸,“你好好看看我,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沈琅好笑地看着他:“幼稚。”
“我就想知道,在你眼里,是我俊朗还是他俊朗。”
“你。”沈琅说。
薛鸷高兴了:“别骗我。”
“他矮你一截,有什么可比。”
薛鸷听了这句,顿时心花怒放,浑身熨帖,捧着沈琅的脸连亲几口:“你今日说话怎么这么中听?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滚。”
薛鸷还在笑,末了,忽然又阴阳怪气地:“唉,可他到底能识文断字,还能和你吟诗作对,可怜我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学可以上……”
沈琅无奈地:“我就喜欢草包,行了吧?”
“谁是草包了?”薛鸷板起脸,“明儿我去拿书来,你教我,我也学。”
“你真要学?寨里没其他事可忙了吗?”
薛鸷道:“我又不是那日理万机的万岁爷,还能抽不出这点空来么?你等着,说不准我明年就考了个状元回来。”
沈琅笑:“好啊,我等你。”
第32章
立夏一过, 暑热便起来了。
沈琅因那日贪凉多在窗边上吹了会儿风,本就着了风寒,再加上这十几日来豫州时疫盛行, 常下山去采买劫道的那几个土匪病了一多半, 每日只是咳嗽不止, 山上也有几个老弱不慎被传上, 沈琅也正是因此又添了新病。
沈琅寻常鲜少和人说话打闹, 也不知被谁相染的, 身边的金凤儿倒好端端的没有事,沈琅却一病多日, 不能够起。
他病的这些日子,薛鸷都在他屋里住,初时众人都以为沈琅只是又犯起了老毛病, 症状也和从前相似, 一样是头疼低热,这病秧子总十病九痛, 薛鸷还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样, 吃些药再捂着就能好转。
谁知过了两日, 沈琅忽又害起了咳嗽来。
这段时日, 薛鸷常听见他夜里发喘咳嗽, 他原是睡着了雷打电劈也叫不醒的主, 这几日却不知怎么, 每每听见沈琅咳嗽,便心里发紧, 迷迷糊糊地便又转醒过来。
他起身点起两盏灯,见沈琅把脸都咳红了,于是把人抱起来, 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炖盅里还有你妈晚上拿过来的蜂蜜雪梨汤,要喝吗?”
沈琅摇摇头,声音很低:“不想喝。”
薛鸷把手摸向他脊背,一寸一寸地丈量下去,好瘦,他想。
“这样咳下去,夜里连觉也睡不好,怎么才能好?”顿了顿,又道,“身上也是,一点肉都没有……这也怪你自己,寻常也太挑食些,这几日病了胃口更坏,一会儿没病死倒先要饿死了。”
“明日起来要多吃点东西,听见没?”
沈琅困得昏沉,眼皮垂下去,他感到浑身都瘫软无力,身上骨缝酸疼得活像是浸了醋,每次咳嗽,整个身体甚至都会被牵连着一道颤疼起来。
病到这个程度,他已经没力气自己独立坐起来了。靠在薛鸷怀里,沈琅感觉自己像是半截将枯死的、内里已经烂朽不堪的木头,只能僵硬地靠在这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