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匪(80)
薛鸷看着他眼,犹豫着发问:“那个姓李的,叫什么名字?”
沈琅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承认,他冷冷地:“李崧。”
薛鸷下意识脱口:“不可能。”
顿了顿,他问:“是不是你弄错了?”
“我弄错……我怎么会弄错?”沈琅低声地笑,“千里迢迢赶来投奔大当家的旧友、曾经三刀水寨的匪首,就是他和那个姓石的二当家害死了我爹娘!”
“你说,可不可笑?”
薛鸷忽地沉默了。
第41章
薛鸷站起身, 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相信,或者说其实是他仍然对此事存了几分侥幸心理。
他无比希望这件事只是一场荒唐的谬误。
“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世上叫李崧的人那么多, 怎么会这么巧, ”薛鸷扯着嘴角笑笑, “或许只是一场误会呢?”
沈琅面无表情:“他妹发髻上戴的那只金钗, 是我小时候送我阿娘的寿礼。”
“那样的首饰, 哪有不重样的?”
沈琅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可笑,这个平日里对他千依百顺的土匪头子……是了, 他是匪,自然和那个李崧才是同路人。
“沈琅,”薛鸷又说, “我和他从小一道长大的, 知道他的为人,他就是杀人, 也绝不会下那样狠的手。那个姓石的我不认识, 或许他才是主谋呢?”
“现如今那个姓石的已经死了, 李崧他爹娘也被砍了头, 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你……”
沈琅垂下眼, 复又抬起, 他直视着薛鸷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
“可我不知道他是李崧!”
薛鸷心慌意乱地在榻边踱了几步, 口中呢喃像是自言自语:“如今他妹子统共就剩下他这么个至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他又是我义兄弟, 双亲都与我有恩,我怎么下得去手?”
“她统共就剩这么个至亲兄弟……”沈琅忽然冷笑了一声,“那我呢?”
薛鸷坐下来, 一把将他拽起来抱住,他对沈琅说:“你知道我在其中的为难……再说,说来说去,他指不定也是被你先前说的那个狗官给诓骗了。”
沈琅一动不动地被他揽在怀里。
“除了这件事。”薛鸷顿了顿,才道,“这事是我食言,我对不起你,除了这个,我以后万事都依着你,好不好?”
“骗子。”
薛鸷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凑上去,想要吻他,却被沈琅重重地打了一下头和脸,他吃痛,却依然不肯松开这个人的肩臂。
“你再让我想一想,行吗?”薛鸷安慰他,“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他话没说完,便看见沈琅瞪着眼睛骂他:“滚开!”
“你也该死,你们这些匪都是一样的,你也很该死!”沈琅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下不了手,那你就替他死啊!”
“你为什么不去死?”
薛鸷看见沈琅眼中闪动着一股仇恨的火,他忽然有些心惊,他们同床共枕了这么些时日,抵足而眠的时候,他和沈琅剖心掏肺地说了那么多心里话。
他以为这个人只是太内敛、嘴硬心软,心里其实对自己是有情意的。可这一瞬间,他才发现,或许那几分爱意不过只是他的错觉,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沈琅用这样一双冷漠而绝情的眼睛逼视着他,要他去死的时候,薛鸷只觉得耳边一直在嗡嗡的响。
“那你要我怎么办?”薛鸷的声音终于也冷了下来,“他千里迢迢地来投奔我,我却对他痛下杀手……沈琅,他是我兄弟,你怎么不为我想想?”
沈琅又不说话了。
薛鸷沉默了会儿,终于还是又贴上去,想要去拽他手腕,却被沈琅一把挣开了:“滚!”
“你滚!”
……
这天之后,薛鸷又来找过沈琅几次。
只是沈琅始终闷闷的,别说开口接他的话茬,就是一声冷笑也不愿意给他。
薛鸷硬着头皮在他身侧睡了两个晚上,可任他怎样碰他,沈琅都一声不吭,就是弄狠了,这人也不过把下唇咬破,从齿缝里流泻出一两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他就没见过这样死倔的人,以至于这几日一到沈琅屋里来,他都觉得心烦意乱的。
于是这场原本由沈琅单方面发起的冷战,逐步就发展成了两个人互相不说话。薛鸷为此,多少也将心里的不高兴,迁怒到了李崧身上,渐渐地也不怎么乐意搭理他了。
直到这日中秋宴。
寨中大多数土寇,都没家可回去团圆,因此年年遇上中秋,薛鸷都会让大家伙杀猪宰羊,张罗着大办一场,兄弟们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吃酒赏月,也算应景。
晨起时他想了想,还是吩咐禾生去同沈琅那边只会一声,他愿意来便来,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薛鸷其实根本就没想过沈琅会来。这人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更何况又同他闹了别扭。
他在心里略算了一算,两人大约有六七日都没说过话了。若那犟种今日不肯来,薛鸷打算等入夜了再拿些他爱吃的糕饼过去找他。
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厅内有道声音说:“诶,门口那个是不是沈小师爷?”
薛鸷的目光立即搜寻到了厅外门口处。
看见沈琅的木辇时,薛鸷的心跳一紧,他原想直接出去找他,可想了想,还是矜持地叫了站在他身侧的李云蔚一声:“三哥,你出去接他进来。”
李云蔚也看见了沈琅,他看了眼薛鸷,有些好笑:“他一前一后两个人呢,还用我接?”
“快点。”薛鸷说,“屁话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