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与杀猪刀(39)
许文壶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聚拢在那把锯子上,沉吟一二,道:“将嫌犯暂且收押,我要亲自前去现场调查。”
退堂以后,李桃花上前道:“我跟你一起去。”
许文壶看着她眼下熬出的淤青,到底于心不忍,“李姑娘,你该歇息了。”
李桃花面露懊恼,“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凶手再不落网,只怕不光是我,整个天尽头的人都要睡不着了。”
说罢也不等许文壶决定,转身便往外去了。
许文壶无奈跟上,“李姑娘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当心脚下。”
……
哑巴家里就是个偌大的木匠工房,屋内屋外随处可见的刨木花和木屑,杂乱的一片,院子里还有一个做到一半的方木桌,显然是打算烧完纸回来接着打的。
李桃花看完院子便进屋里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整个房中唯一显眼的,便是一大束木雕的梅花,梅花应是檀木雕成,离得近了,可闻到一股安宁温和的香气。
李桃花只嗅了一口,便感觉心头烦躁被抚平许多。
她并没有多看,转身便跑到院子里与许文壶汇合了。
“公子你看,锯子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兴儿指着墙角。
许文壶走过去,先是看发现锯子的地方,又抬头看院墙的高度,面不改色,平静的眼神却起了波澜。
他出了哑巴的家,走到与锯子一墙之隔的位置,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排模糊的脚印。
李桃花将这一切收在眼底,愤愤道:“看来真有人在陷害他!欺负到说不出话的人身上,那人是真不怕天打雷劈啊。”
许文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她道:“此事,你我二人知晓便已足够。”
李桃花重重点头。
在她身后的兴儿也重重点头。
许文壶蹲下,用手去量脚印。
“总长八寸过半,窄三寸。这是男子的脚。”他道。
“脚印新鲜,应是上半夜才产生。”
他条理清晰,一点点抽丝剥茧。
李桃花点头,等了许久不见后文,不由得发问:“然后呢?”
场面顿时有些寂静。
四书五经里没说怎么用脚印侦凶,许文壶最多只能推断到这了,若非要再说,他就只能将脚印与自己和李桃花的脚印对比,语重心长道:“长了双如此大的脚,脚印却比李姑娘你的还要浅,足以说明此人极瘦,身量或许也算不得高。
李桃花感觉听了跟没听一样,喃喃自语道:“瘦,矮……普通老百姓一日三餐也就混个温饱,哪里能出什么胖子?这也太难找了,天尽头那么多男人,好像随便摸个过来都是又瘦又矮的。”
许文壶舒了口气,“李姑娘所言极是,但不管怎么样,案件终于是等来重大突破了。”
李桃花附和过去,“起码能证明我哑巴哥的清白了。”
除此之外,三人没再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离开哑巴家,回衙门。
到了衙门口,只见人满为患,诸多脸熟面孔围成一个圈,似乎在打什么人,骂声和被打者的痛呼交织在一起,刺人耳膜。
李桃花快步跑去,使了劲挤入其中,才发现被打的是哑巴,满脸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桃花急了,“他不是应该待在牢里的吗!是谁将他放出来的!”
也不知是谁的手,将李桃花一把推搡出去,好悬没让她摔个趔趄,幸亏被许文壶扶了一把。
许文壶也被气红了脸,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呵斥:“肆意殴打嫌犯同样视为故意伤人,都给我住手!”
没人回答他俩,拳头仍如雨点一样落在哑巴的身上。
李桃花咬牙切齿道:“县太爷让你们住手,都没听到吗!”
她忍无可忍重新冲入人群,将别在腰后的杀猪刀一把抽了出来,高举亮起,“谁再动一下手,我现在就把他砍了!”
人群顿时四散开了,留出好大一块空地,躺着满身是血的哑巴。
许文壶快步走到李桃花的身边,面朝众人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此人罪大恶极,自有律法制裁,何况现在根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你们怎能如此暴力待他?”
“带血的锯子都在他家发现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肯定是他干的!孩子们素日最亲近他,总成群结队往他家里跑,他下手最方便!”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就说世上哪有这么好脾气的人,原来在这憋着坏呢!”
李桃花护在哑巴身前,叉腰怒喝:“老话说欺负哑巴是要天打雷劈的!案件还没有定下,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为首的小虎娘一脸的鼻涕眼泪,对她嘶声吼道:“你懂什么!我十月怀胎才生下那么一个宝贝疙瘩,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我失去孩子的痛苦!”
李桃花正要反驳,同样为首的黑牛爹赵大便道:“你这个时候站在他前面,就是与我们这些乡亲父老为敌!你难道要不认我们这些乡里乡亲了吗!”
李桃花冷嗤一声,“少跟我来这套。”
“我被我爹卖进青楼的时候,你们这些乡里乡亲有一个人去帮我说两句好话求求情吗?我在红杏楼端茶倒水的时候,你们有谁去看过我一眼,关心我的死活吗?我被王大海绑入县衙的时候,你们又有谁替我惋惜一下?安慰过我两句吗?”
她掰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说完,语气里只觉得好笑,“那个时候不谈乡里乡亲,这个时候倒有脸提了,说出来也不嫌自己臊得慌。”
赵大顿时无地自容,黑红着一张脸道:“那你说说,除了你以外,咱们天尽头可有第二个人愿意信他?不管怎样,站在大家伙儿的对面就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