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失忆的白月光(181)
“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
“你说啊!为什么啊!”
她掐着他肩膀,一声声质问,“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你的每一天都很好!!”
“你为什么又要来?!!”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猛咳起来,胸腔撕裂般地疼,仿佛连心脏都要一块咳出来。
可他呢?
他还是那样,静静地、痴痴地看着她。
眼神潮湿,发亮,脸上挂着那种傻子般的、虔诚的笑意。仿佛她说的每一句咒骂,他都当作了什么最甜蜜的情话来听。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哭。
原来不是雨,是泪水。
一滴一滴,滚过发烫的面颊,无力地、痛苦地坠下来,打湿他死缠着的手臂。
她没有力气推开他了。
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种恨,残留的割舍不掉的爱,想杀了他又下不去手的痛苦,一起从心脏涌出来,快要把她淹死了。
他们紧紧缠在一起,像是两株生死纠缠到根脉里的植物。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困住她的人一点一点失了力气。
那双一直缠着她、贴着不放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滑落在地,指尖沾着她裙摆。
钟薏呼吸一滞,低头去看。
他额头贴着她肩膀,额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白雪,唇边还挂着一点弯弯的笑意。
眼皮已经阖上。
“卫昭?”
他没有回应。
“卫昭!”
她声音拔高。
他仍旧一动不动。
钟薏试探着推了他一把,男人顺着倒下去,头磕在地砖上,毫无动静。
她咽了口唾沫,抖着手去探他呼吸。
还有。
但极弱。
一瞬间,她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要不要救?
救了,他一定会继续缠着她,继续像疯狗一样撕扯她的血肉,霸占她的生活。
可若不救——
钟薏死死盯着他,心脏像被一把刀子剖开,鲜血汩汩流出。
理智在尖叫,叫她放开他,叫她走。
可心底那点微弱的声音,却卑鄙地、屈辱地哀求着:
——救他。
钟薏喘着气,双眼发红,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一股荒谬又绝望的情绪涌上来。
她几乎是在崩溃边缘闭上眼。
猛地蹲下,咬着牙,一点点将他翻过身。
力气不够,没法把卫昭拖上榻,只能在他身下垫了层被褥,又把榻上的衣袍披下来,粗暴地盖在他身上,动作仓促而冷硬。
*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离开,几乎是逃一样走进了他平日睡的偏房。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门没关,屋内被雨打得潮气沉沉,浮着熟悉的香气,房间极狭窄,可角落却硬生生放了张不合尺寸的案几。
她走近了些,脚步一顿。
整张桌子几乎被堆满,全是折子。有批完的,也有未动的,层层叠叠地压着,仿佛一碰就会倾塌。桌角放着燃了半截的蜡烛。
钟薏回过神,找到干净衣裳给他换下,把没包扎完的刀口裹好,又喂了药。
卫昭身上热得灼人,连触碰到的指尖都被烫得发麻。那圈勒痕已经青紫发胀,皮下血管淤成一片触目惊心的颜色。
她翻开他的衣领,粗暴地探他的心跳,捏着他的手腕,一寸一寸探着脉搏。
还在跳。可太弱了。
钟薏双手发抖,一边恨不得把这副身体狠狠扔出去,一边又死死按住他的胸口。
“疯子,疯子,疯子!”
骂着骂着,声音越来越低。
她不敢想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知道自己趴在他身旁,狼狈又可怜得像条落水的狗。
手一抖,药粉撒了些在他锁骨上,来不及拂去,只能胡乱抹平。
做完这一切,钟薏终于力竭地坐下,靠着榻边,眼神空洞。
雨停了,风声还在,窗纸被吹得微响。
她盯着卫昭胸膛那点几不可察的起伏,眼皮跳了跳。
刚刚……
她真的差点掐死一个人。
如果再用力一点,如果不松手——
现在他已经死了。
钟薏垂下眸子,胸口翻涌着细密的疼。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自己早就走出来了,可一见到他,所有情绪就开始失控——变得暴戾、狠毒,连自己都不敢承认。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厌恶自己还会心软,厌恶自己还想救他,厌恶自己在他伸手时始终狠不下心。
是他把她变成这样的。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懦弱又可笑的人。
钟薏抬手,摸了摸自己僵冷的脸,才发现指尖全是泪。
不可以再这样了。
她不要再继续了。
*
钟薏守了他一整夜。
夜里卫昭又烧得吓人,呼吸断断续续,像下一瞬就要死过去。她忙前忙后,几乎一夜未合眼。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卫昭上一次生病,还是几年前在青溪,当时她只是碰到了他额头,他都要强撑着瞪她。
清晨天刚亮,他还昏着,钟薏简单收拾了下,把药坊门推开。
冷不丁迎面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口。
是韩玉堂。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低垂着,脚像是要迈进来,又像是改了主意,停在门槛上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