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失忆的白月光(207)
钟薏站在门口,一时没动。
卫昭还在。
就跪在她出门前的位置,像是被钉死在那里。肩背挺得笔直,手掌压在膝前,像早就没有力气,又撑着不倒下。
发丝微乱,半遮着脸,只露出轮廓锋利的下颌。
听见脚步,他缓慢地抬起头。
唇色因失血而发白,可五官依旧清隽,被风一吹,反倒更显出一种削骨剜肉后的艳光。
一看见她,眼神有一瞬的晃神,像是濒死的人被人捞起、猛然呼吸到空气那一瞬,瞳仁生出一点亮色。
他会想变正常吗?
钟薏不知道。
夫妻一场,她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灭亡。
“……漪漪。”声音极轻,含着几乎低到尘埃里的渴求。
她走近,低头看他:“我跟你说的,你想清楚了吗?”
卫昭动了动唇,声带发涩:“……想清楚了。”
他比白日里表现得更加卑微,片刻后,像是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清楚了。”
她俯下身,撑着膝盖与他对视。
“想了什么?”
他一瞬噎住,垂着眼低声道:“我知道……我不该擅自决定,不该……不该——”
“你是在背书吗?”
四周只剩下他微微急促的喘息和窗外一阵风声。
钟薏指尖轻轻抠着篓子边角,终于开口:“你不是不明白你做的事在逼我。”
语气里隐隐哽着一丝说不清的东西,“你只是……不在乎。”
他抬起头,眼神里裹着一层死气:“我在乎的,在乎你想不想、要不要、喜不喜欢……所以你讨厌的,我都不该做的。是我错了。”
钟薏像是没听到,继续,“你只是一直在……把你自以为是的那点爱强行塞给我。”
“然后等我心软。”
“卫昭,这不是爱,就像……”她想了想,“你掐死一朵花,再妄想着那点香气能留一辈子——你流血、剜肉,我就能永远记住你吗?”
“记是记得住的,”她看他一眼,“但不是爱。”
“这是吞噬。”
“我不会爱一个想把爱人吃掉的疯子。”
卫昭浑身绷紧,眼底的光像是
被抽干了一层。
他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指节慢慢收紧,跪在原地,不动也不语。
钟薏没有继续逼他,而是站直了身。
“听好了。剩下这两天。”
“你学。”
“不是怎么让我心软或者感动。”她低声,“是学怎么收住你的疯意,怎么在不逼疯别人的前提下,像个人活着。”
她说得极慢,“你要想活得久一点,就得学会克制。”
他像是被逼到极限的野兽,强忍着反扑的本能,只低头,声音低哑:“……我学。”
钟薏盯着他看了许久。男人跪着,低着头,肩背线削薄,像被压断了脊梁,姿态恭顺得近乎臣服。
目光落在他颈后那一小段突起的骨头上,想起他曾用这副身体扑上来时的力气。
她放下一直提在胸口的气,良久,才往后退一步:“站起来。”
他跪得太久,刚撑起身子便狠狠一晃,几乎要再次跪回去。
卫昭撑着桌子稳住自己,呼吸急促,抬眼去看她——
却发现她早已走出门外,都没多看他一眼。
钟薏去厨房看了一圈,今日他跪了一下午,没人做饭,她早饿了。
她随手揭开锅盖,看到灶台边整齐摆好的洗净碗筷,指尖微顿。
——吐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饿。
正想着该煮些什么时,一股温热而冰凉的气息悄然贴近。
男人没有真的抱住她,只将整个人压到她背后,像一团熟悉又危险的潮湿气,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脖颈上。
“漪漪……”他低声唤,“你休息吧,我来做饭。”
声音贴得太近,呼吸从耳后拂过。钟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站在他怀里,理智像悬在嗓子口的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就是在心软。他已经不是人了,做出来的事情荒诞、病态、甚至足以让任何旁观者毛骨悚然。
可她还是想救他。
她也比谁都清楚,只要她现在回头,只要她轻轻伸手,哪怕只是碰他一下,他就会以为今天做的一切都值得。
她不能让他这么想。
钟薏无声吸了口气,像一尾鱼一样从他怀抱里滑出,侧身让出一步,把勺子放回灶台上:“你来。”
有人给她做饭,求之不得。
卫昭挽起袖子,站在灶前翻出菜,“想吃什么?”
“随便。”她背靠门边,探出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快点。”
她离他不远,就站在灶旁,视线一刻没移开,防止他疯起来又把自己的肉丢进去。
卫昭一手缠着纱布,另一只掌心有伤,握刀时骨节泛白,看起来格外狼狈。
可是,难道要她心疼吗?
那谁来心疼吃了人肉的她?
即使她催,卫昭也没怠慢。做好三菜一汤,动作娴熟。
家中没肉,他也识趣地避开不提。饭煮好,她接过碗,埋头吃了两大碗。
卫昭仍在看她,眼神一瞬不移地黏着她的脸。
钟薏没阻止。
她低头扒饭,心里一边默默总结。今天是她被他的表象迷惑住了,太过理所当然以为只要把规矩定下,他就能学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