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失忆的白月光(218)
料子当然比不上宫里的云绸水缎,摸着偏涩,颜色也朴素。
但是她亲手挑的,用的也是跟她衣裳惯常用那一味皂角洗过——淡淡的香,不浓,却极熟。
他披上它时,就像被她抱着。
韩玉堂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斟酌着补充,“他对陛下敬仰至深,近两日讲学时多次言及,愿效陛下为范,寸步不敢妄动。”
卫昭嗤笑一声:“他的确不敢。”
不是因为愚钝,而是骨血里早被磕出了谨慎与低伏的本能。
他自小流落江南,在江南织造户家做了十几年童仆,常遭打骂,一口至今乡话未改。
胆子被训得极小,说话如蚊,比那书生还要夸张。
如今虽秘密被赐了个皇弟身份,日日临书案、听训讲、习剑修身,可从眼神到步伐,依旧带着底层人的局促和拘谨。
他还记得那日初被带至他面前,一脚踏入房中。
十八岁年纪,纤长瘦白,眉眼清正却不挺拔。
站在他面前,连身都不敢直,只攥着衣角,声音抖得像羽毛:“……小人……不,小臣……叩见陛下……”
他当时就笑了。
——这个弟弟,算是找对了。
于是让人给他洗去一身下贱气,沐身改名,削了旧迹,再扔进太傅讲席、剑架弓台,一日不辍地磨练。
他从未挣扎,也不敢挣扎。
他又凭什么挣扎?
他该知道自己如今一切是哪双手一点点剥开赏给他的,更知道若有一丝不合心意,就会被重新踩回那滩烂泥里。
这样的人,最合他用。
卫昭站起身,路过还跪趴着的韩玉堂,嗓音低哑又带着倦意:“滚吧。”
走出两步,男人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明日贵妃要你回禀你娘的身体,别忘了。”
“你娘”两个字说得似笑非笑。
韩玉堂一抖,连连磕头:“诶诶,奴才遵旨!恭送陛下!”
*
嘴唇传来细细密密的触感,像羽毛,又好似温水浸着。
钟薏眉头轻皱,刚要偏过头,那人却更贴近了一点,温柔地覆住她唇角,像在哄逗。
“漪漪……”
她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蒙,片刻才想起昨夜的混乱。
梦境和现实像是缠在一起,她只记得自己让他舔,跪在地上叫,后来躺在榻上,哭过,被抱着,被他一遍遍地哄。
可她又记不清那些细节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腰和腿是酸的,却不是那种被压榨后的疼,反倒像是被捧着折腾了一夜,酥麻得不像话,不像从前那样难以启齿。
还没开口,身侧的人已经从她身后爬起。
卫昭身上穿着整齐的外袍,领口扣得规规矩矩。
他轻声解释:“我昨晚没有碰你。你哭了,我就哄着你睡了。”
钟薏没说话,只抬眼看他。
他脸上那点柔顺笑意像是特意练习过的,干净得几乎有些无辜。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
他顿了顿,眼睫垂下,遮住眼底光色。
“没有。”他说着,又笑了一下,“漪漪睡得很乖。”
她歪着头盯着他看,心里升起一点细小的羞耻与困惑。
她该高兴的——他不再强迫她了,连眼神都克制得像被调教好,看起来回去之后也会过得正常。
那种被紧紧盯住的压迫没了,反倒像被松了缰的马,反手拴住了她。
卫昭唇边勾起笑:“今天是最后一日了。”
他的手剥开寝衣,给她穿上自己提前搭配好的衣裳,“漪漪今日有什么安排?我可以陪你去采药、熬膏、晒草——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钟薏垂眸,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片一尘不染的雪白肌肤。
没有吻痕,没有咬痕,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卫昭的痕迹。
钟薏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她喉头发紧,半晌才开口:“今日……”今天是最后一天。
“你跟着我吧。”
今日天色沉沉,似有暴雨,街上行人寥寥,药坊也冷清不少。
钟薏坐在柜台后头,翻着账册,一旁的人则站在药柜前,默不作声地将每一味药材一一理顺、归盒、重贴标签。
来的客人不多,她一边接待着,一边抽空看他的神色。
他呼吸平稳,神色安静,垂首整理药材,似乎没有注意她和别人的交往,比上昨天更是正常了些。
看起来她带着他出去一圈还是有用的。
还未到正午,雨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密密麻麻,倾盆如注,砸在药坊檐下,响得震耳。
雨大得几乎能与那日她罚卫昭站在外头的暴雨相提并论,只是这回,他没再被丢出去,而是站在她身边。
韩玉堂果然冒雨来了,一脚踏进门,披着湿透的蓑衣,衣角还滴着水。头发贴在脸侧,像只在泥里滚了一遭的公鸭。
“奴才来给陛下、娘娘回话。”
他躬身作揖,语气殷勤,“昨儿开下的方子极好,奴才娘亲身子缓过来了些,大抵就是寻常高热,吃了一副就不烧了。娘娘这手艺,妙手回春呐!”
他笑得满面谄媚,卫昭在一旁,头也没抬一下,只将一捆杜虫端正地放回木屉。
钟薏想到他们明日要走,不经意提议:“若身子还是不稳,就不必赶行程。让她多养些日子,你们先走。”
她去看卫昭。
男人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露出一个温顺的笑:“都听漪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