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润微笑着回忆。
缨徽笑说:“那时候我傻得够呛,总以为你是真馋那一口肉和汤。”
她摇摇头:“深藏不露的七郎君,怎会缺这一口吃的。”
这些日子李崇润处理公务不大瞒着缨徽。
底细露了些出来,彼此心中都有数。
李崇润吻她的手背,“我分明是馋你。”
缨徽忽得大叫:“小心!”
李崇润下意识倾身护住她。
米行老板娘泼了一盆水出来。
几乎全泼到了李崇润的身上。
遍身绫罗的七郎君湿透了,滴滴答答淌水。
老板娘不停作揖道歉。
缨徽抽出罗帕为李崇润擦脸。
先是眼睛,划过脸颊,又是嘴唇。
李崇润旁若无人地摁住她的手。
四目相对,无限眷恋。
“徽徽,你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我们有了孩子,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缨徽捏紧罗帕,艰难提起唇角:“对。”
李崇润抱住她。
“我昨晚做梦了。梦里你仍旧住在都督府里,对我像陌生人一样,好像……”
他的声音颤抖:“好像你的生命里,我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怎么会呢?”
缨徽怅然:“你出现过,痕迹是不可能被抹掉的。”
李崇润不再言语,只慢慢拢紧怀抱。
两人闲逛一番,回到府邸时已是亥时。
沉夜浓酽,月贯中天。
明日就是检阅左营路大军的日子。
也是她和薛昀约定的最后一天。
崔君誉和一众幕僚已在书房等候李崇润多时。
李崇润将缨徽送到寝阁,嘱咐了一些事,转身离去。
缨徽站在门边,蓦地开口叫住他。
他在月下回眸。
银辉落到玄色锦衣上。
乌发玉冠,修身而立。
像画中的翩翩郎君。
缨徽恍然发现,他的气质舒展沉稳,已经有了王者风范。
好像一眨眼,两人都长大了。
李崇润微笑:“你好好睡觉,明天晚上我定来陪你。”
明天晚上……七郎,没有明天晚上了。
缨徽不恨他了。
自此一别,所有恩怨烟消云散。
只剩你我相互依偎取暖的记忆。
她朝他笑了笑。
李崇润往回走了几步,想要抱抱她。
裴九思又来催,他只有一步三回顾地不舍离去。
七月初七,幽州代都督李崇游检阅左营路大军。
命人关闭四门。
以摔盏为号,欲擒拿李崇润。
谁知表面毫无防备的李崇润竟召出数千暗卫。
双方在天台门鏖战数个时辰,迟暮时仍未分胜负。
僵持数日,各占据点,伺机再战。
李崇润身着玄甲,在临时攻占的瞭望台上观察敌情。
裴九思来报:“攻占了通济仓,敌军有集结之势,只怕天黑后会反扑。”
李崇润盯着城墉,沉稳道:“依计划行事便可。”
不出意外,天明前胜负可分。
裴九思应下,却踯躅着未离开。
李崇润回身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裴九思犹豫再三,道:“宅邸遇袭,韦娘子不见了。”
李崇润霍得回头:“什么时候的事?”
裴九思道:“三天前,您刚来左营路军营时。”
李崇润只觉脑子里轰隆一声。
怒道:“为何才告诉我!”
裴九思跪倒,合手道:“没有稳住战局之前,实在不能因为这些事而乱了郎君心智。”
他咬牙,愤懑难消:“郎君,你不要难过,不值得,实在不值得。”
李崇润额间穴突得一跳:“怎么了?”
裴九思恨恨道:“镇北将军之子薛昀广发喜帖,他要迎娶静安侯之女韦缨徽为平妻。”
第22章
李崇润耳边一阵尖啸。
分不清是攻伐的厮杀声,还是别的什么。
这之后,只剩能逼死人的寂静。
他有一瞬什么都听不见。
只能看见裴九思的嘴唇不停磕碰。
捂住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裴九思慌忙扶住他。
李崇润的脸色惨白,如受了重创。
从未见过这样的七郎。
哪怕曾经争斗那般血腥残酷,在都督府里饱受倾轧折磨。
都未曾见过七郎这般不堪一击。
裴九思恍然发现,其实七郎也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冷硬刚强如铁。
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他不敢再胡乱说话。
只搀扶着李崇润坐下。
小小的瞭望台里,经历迟暮到黑夜。
斗转星移,夜风萧萧。
李崇润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逃。
不是说孩子能绑住女人吗?
从前的那些事是他做错了。
他搓磨过她,羞辱过她。
可她也背弃过他。
两人不是说好要好好过日子吗?
为何她要离去。
他迫自己冷静,认真分析局势。
也许……缨徽是被薛昀绑走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呀。
他如在凄冷深夜里抓住一丝卑微的光亮。
愈发笃定这种可能。
主仆两人相对无言之际。
王玄庄扶着剑闯了进来。
裴九思不敢直接告诉李崇润这件事。
又实在不敢再耽搁下去。
若是只有韦缨徽便罢。
要命的是她肚子里
还有孩子。
若是因为在他手里耽搁而延误些什么。
往后时日他又该如何自处。
因此与王玄庄做好约定。
万一李崇润承受不了,进来安慰一二。
王玄庄一进来,就看见李崇润坐在杌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