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能召集长陵钟离氏十万重兵的兵符被一分为三。
分别由京兆韦氏、定州谢氏、河东柳氏保管。
他将要迎娶韦氏女。
又得谢氏唯一传人。
真乃天定之君。
当初想要寻李崇润晦气的那点私心,竟不值一提了。
薛昀卸下铠甲,换上天水清软缎袍服。
风风火火来看谢世渊。
恰见缨徽端着药碗从谢世渊的寝阁里出来。
大周风气开放。
兼寝阁里还守着郎中,薛昀未曾多想。
只微笑:“这些日子要照顾病人,还要料理我的起居,辛苦娘子了。连阿耶都说,娘子是我的福星。”
缨徽已经对他很不耐烦。
两人刚逃出幽州城时。
某一夜,薛昀闯入了她的寝阁。
说是反正婚事已定。
不如早行周公礼。
以解他相思愁。
这是客气的说法。
更隐晦的,话里话外。
缨徽早已委身李崇润。
何必守着黄花姑娘的矜持,惺惺作态。
缨徽念及阿兄尚需照顾。
强忍着没有把发钗插进他的胸膛。
她大闹了一场。
找来白绫要上吊,被侍女夺走。
又拔出薛昀的佩剑要刎颈。
口口声声,当初选定薛昀。
冒着生命危险与他夜奔,看中他是正人君子。
若他是同李崇润一般的贪色宵小之辈,她又何必多费周折。
继续留在幽州城内过她的安稳日子就是。
美人泣涕,声泪俱下。
间或还要放狠话,寻短见。
薛昀这等绣花枕头几时见过这种阵仗。
又恐真在自己手里丧了命,没法儿与静安侯和阿耶交代。
只有妥协依了她。
待礼成后再合卺。
虽不行周公礼。
但时不时,这厮总要来骚扰她。
要不让她陪他喝酒。
要不给他研墨,道是红袖添香的雅事。
缨徽怀孕正两个月。
既要掩藏孕事,忍着不适。
还要应付这
等好色之徒,过得不甚如意。
好在,阿兄醒了。
再多的不如意,如今也如意了。
她难得给了薛昀笑脸。
细声细气道:“妾也是为了郎君的仕途,不能上阵助郎君平敌,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兼有还算高贵的出身。
每日里为自己困囿于后宅,忙碌中馈。
薛昀感到了无限的满足。
他发自肺腑地说:“你真是懂事。”
扶了扶缨徽鬓边的珠钗,与她承诺:“我知让你做平妻未免委屈。我那发妻苏式原是我父部曲之女,相貌平平,奈何她父亲在战场上为救阿耶丧命,阿耶逼着我娶了她。待我寻到合适时机,必休弃她给你腾位置。”
缨徽又觉恶心想要呕吐。
也不知是肚子里的孩子太能闹腾。
还是世上恶心之人太多。
她咽下窜涌的酸气。
引薛昀进寝阁。
苏醒后将养数日,谢世渊已恢复了些精气神。
他坐在床边,倚靠着粟心软枕。
半淌的被衾下露出雪白寝衣。
形销骨立,面容憔悴。
颇有些病美人的韵味。
薛昀装模作样在病榻前施礼:“谢刺史的事情我多有耳闻,心中极同情又愤慨。所幸将军得天庇佑,不妄我花费数百金延请名医医治。”
谢世渊向他颔首,彬彬有礼:“早想当面向薛郎君致谢,奈何身子实在不争气,多有失礼,万望海涵。”
薛昀忙摆手:“我敬将军如兄长,何必如此客套。”
绕来绕去,话还是要落到兵符上。
薛昀极虚伪:“并非我贪权,只是如今藩镇割据,天下大乱,庶民罹难,实在令人不忍卒睹。我虽为庸才,但自幼随父戎马,也有报国救世之志。望将军成全我。”
谢世渊微笑未语,目光落到薛昀的身上。
这样俊秀温文的郎君。
视线却端得锐利,像要刺透皮囊剖解内里。
定州时岁维艰,檀侯的打压搓磨也并非一朝一夕。
在艰难里练就了深沉的心机。
可惜,眼前人只是个表面光滑的草包。
实在不值得多费心神。
谢世渊把目光收回来,诚挚道:“郎君与我有救命之恩,兵符自当奉上。”
薛昀激动地倾身:“当真?”
谢世渊点头,却又面露难色:“只是当初全家罹难,我唯恐兵符落入歹人之手,在逃来幽州之前将兵符藏在了稳妥的地方。”
见薛昀失望。
谢世渊补充:“若非如此,当我落入幽州李氏的手里时,那兵符不就保不住了么。”
薛昀仔细一想,是这个理。
想起李崇润那厮白忙活一场,又畅快又解气。
继续厚着脸皮追问:“不知将军可信得过我?将藏兵符之地告知,我好派人去寻。”
“自然信得过。”
谢世渊言语温柔,哄孩子一般流畅:“只是我有一事想求郎君。”
“您但说无妨。”
谢世渊道:“随我一同来幽州的有三百亲兵。我被俘后失散,幸得郎君所救,不知郎君可否帮我将他们找回来?”
薛昀一口应下,又回到正题:“那兵符……”
谢世渊的笑容和煦而真诚:“并非我不信郎君,只是这一路历遍险恶,见识了人心诡谲,不敢冒险。我向郎君保证,只要见到我的亲兵,立即将兵符藏匿之地告知。我自当人质压在郎君手里,郎君还怕什么呢?”
薛昀张了张口,无可辩驳。
只有强颜欢笑:“将军说得对,我定会帮将军把人寻回。”他看了眼身侧容色冶艳的缨徽,神色稍霁,高兴道:“下月初七,是我和韦娘子成婚之日,请将军喝一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