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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里(47)

崇润过了五岁生辰没多久。

别苑就来了人,知会高兆容,她姐姐过世了。

没有尸首,没有葬仪,更遑论棺椁墓碑。

李寻舟不再去别苑。

而崇润也被送回了都督府。

那时借助幽州都督的势力,姐妹两成功改换门庭。

将往昔身份尽皆掩去。

只以孤女自处。

高兆容常去都督府给沈太夫人请安。

诉说家门不易,卑微至极。

而崇润亦格外安静乖巧。

姨甥两努力地在失去庇护后,于夹缝中生存了下来。

崇润长到十二岁那年,静安侯送女来幽州。

陪行的邕从中有昔年陈王旧将。

认出了高兆容。

至此,像倦鸟归巢。

那些散落在坊间的心腹们陆续赶了来。

崔君誉将他们召集起来,暗中招兵买马。

数年间积蓄出可观的实力。

躲避在风起云涌的幽州城里。

伺机而动。

虽然高兆容对李崇润十分严苛。

但她心里明白,这么多年,最不容易的就是这个孩子。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磨灭了孩童天性。

刚毅、隐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绻在角落里顽强艰难地长大。

从未任性过,贪恋过什么。

除了韦缨徽。

高兆容曾经自私地想。

只要能帮崇润留住她,哪怕看出她不愿。

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粉饰过去。

时至今日,想起阿姐,才知错得荒谬。

有些女人可以委屈求全。

有些女人半点不能忍受枕边人非所爱。

高兆容抚摸李崇润的头发。

温和地商量:“这一回,我们忘掉她,好不好?”

李崇润不语。

高兆容哄他:“我们七郎长大了,很快就能当上幽州都督,权倾一方,到时要什么女人没有?比她更美的,比她更懂事的,比她更温顺的。”

李崇润目光空缈,半晌,才在高兆容的怀里呢喃:“她是不是不喜欢做妾?”

崔君誉终于忍不住。

指着李崇润骂:“你可别猪油蒙了心,再为这么个没情没意的小女娘去退王家的亲!王玄庄刚九死一生替你打下幽州城,众将都眼巴巴地看着,你要是干那过河拆桥的事,就等着众叛亲离,自掘坟墓吧!”

他捋了捋白花花的下髭,又冲斜睨他的高兆容道:“高娘子,我知道你心疼七郎,舍不得在这个时候责骂他。但孩子大了,有些事拎不清,咱们做长辈的不能不给他讲道理。他不再只是都督府的七郎,他是陈王外孙,是我们大家九死一生扶持的少主。”

崔君誉性子急躁,口齿伶俐。

放完了狠话,又朝高兆容低头:“娘子要是觉得我多管闲事,犯上胡言,我这就磕头告罪。”

高兆容忙去搀住他。

她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嘴唇开合数回,最终无奈叹息:“崔先生,您明知道我绝无此意,何必拿话刺挠我。说到底,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我不多求,只求将来他若是错了,您有十鞭子要落下,我替他分担五鞭子。”

崔君誉顺台阶下来。

冷哼:“您何必如此,谁也不欠他的。”

李崇润抬手揉了揉额角。

闭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尽是凌厉。

他道:“崔先生,姨母,我先说好,我要派兵攻打易州。不是为什么儿女情长,而是必须要打。”

百里外的易州官驿里。

谢世渊在澹台门上插了小旗。

抬头朝薛昀道:“待幽州城内安定,李崇润必挥军攻打易州。”

薛昀一惊,忙道:“我是国朝派来驻守潼关的将军,他敢!”

谢世渊笑了笑:“幽州历任都督几时怕过国朝驻军?”

幽州占据重要关隘。

往来商贸繁荣,十分富庶。

又城墙坚硬,兵多将广。

早就不将日益式微的周王室放在眼里。

说句难听的,哪怕李寻舟多活几年。

如今就是檀侯也未必能压制住幽州。

薛昀自然清楚自己与李崇润的恩怨。

看看身侧的缨徽,不免气虚。

问:“谢将军为何如此笃定,李崇润要攻打易州?”

谢世渊将舆图压平整。

修长的手指掠过幽州附近几座城池,“定、幽、檀三州鼎力,这平衡如今还不是打破的时候,新上位的幽州都督自然不宜冒险。而易州占据范阳枢纽位置,连接粮道,为兵家必争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国朝当年宁可放弃三州,也要集全力维持对易州的控制。”

“李崇润连弑两兄,绝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他要与檀侯开战,必先夺易州。”

薛昀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爹,他兄长都不敢开战,他凭什么敢?”

谢世渊道:“不是敢不敢,而是必须。”

“我刚才说了,他连弑两兄。幽州并非礼法崩坏之地,此举堪称不义不悌,朝野必有微词。刚刚上位的李崇润急需一场大战来助长声名,重新整合朝野势力,加强控制。”

他见薛昀又要问,先回答:“檀侯远在千里,且不好对付,而薛郎君刚刚率兵攻打了李崇润的府邸,又驻军易州,正好给了李崇润出师之名。”

薛昀左右支绌。

世间事真是荒谬。

明明就是个毫无根基又嘴上没毛的七郎君。

被兄长和礼法压制得死死的。

竟也能转败为胜。

顷刻间地位倒转。

他又瞥了眼身侧的缨徽。

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明珠璀璨。

如今竟变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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