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翦水秋瞳脉脉含情地掠过李崇润。
缨徽看出她的心思,觉得好笑。
想起小时候的纷争,断然不可能让她靠近莲花。
客客气气地说:“妹妹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爹娘年长,才是最需要照顾的,我怎敢拦着妹妹尽孝。”
韦宜雪不料她当众拒绝,还是这么明里暗里挖苦人似的拒绝,更加嫉恨她。
暗咬了咬银牙,挤出一丝娇媚的可怜样儿:“还是姐姐孝顺,这些日子可将我和阿娘照顾得很好。”
缨徽懒得再搭理,也没有耐心继续应酬:“阿耶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吧,七郎年前送了我几间宅邸,大可挑选最轩敞的居住。”
从前两个女眷,不便撵出去劈府独居。
韦成康又躲起来,万事不出头。
如今家主来了,自然可以搬出去住。
听到“几间宅邸”,韦宜雪眼中几乎冒火。
辛娘子却有些想头,巴不得早些搬出去。
缨徽这女儿虽然发达了,但愈发叫她捉摸不透。
加上她幼时那些事,辛氏难免觉得心虚,虽然缨徽从来不提,但她总觉得缨徽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嘲讽。
看,你从前没有善待我,如今还要仰我鼻息而过活。
辛娘子悄悄拽了拽韦宜雪的袖子,催促她快走。
韦成康耷拉着脑袋,万事听吩咐。
一家人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韦春知心眼儿多些,单独拉了缨徽说话。
“徽儿,为父知从前多有亏待你。但如今一切皆与从前不同。都督虽然眼下宠爱你,但男人的宠爱虚无缥缈,能靠得了一时,未必靠得了一世。想要地位稳固,必然少不了父母亲族的帮扶。我今日提出的事情都督回绝了,希望你能多吹吹枕边风,毕竟阿耶若得势,女儿也有倚仗。”
缨徽看向负袖站在官邸门前的李崇润。
穿着玄色狐裘,露出一缕金线袖边,刺绣着鹘衔瑞草。
众人皆在他面前俯首。
她一直都觉得,他还是那个曾经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七郎。
可恍然间发现,他已高高在上。
幼时那种飘渺无依的不安感又来了。
韦春知见她流露出脆弱的神情,趁热打铁:“你是阿耶的乖女儿,阿耶如今只能指望你,你也只能指望阿耶。”
这样熟悉的场景,突然令缨徽觉得憋闷。
她记得,十二岁那年,阿耶要送她来幽州。
那凄凉无助的夜晚,他就是这么抓着仓惶的小缨徽,说:“你是阿耶的乖女儿,阿耶以后只能指望你了。”
缨徽边摇头边后退,想要把那些狼狈的记忆甩出去。
不,她还有阿兄。
仿佛从虚空中抓住一点支撑,让飘零的心有所依托。
对呀,她还有阿兄。
缨徽抚住倏然绞痛的心口,望向宅邸前的街衢,慌乱地寻找。
多么神奇,杳长的街衢尽头,马蹄阵阵,阿兄真的出现。
谢世渊勒住缰绳,跳下马,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缨徽,才朝着李崇润行揖礼。
第34章
谢世渊听闻韦春知安然无恙,并且来了都督府,很是担忧,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来一趟。
在重逢之初,缨徽就告诉了他这几年的遭遇。
所有坎坷辛酸,始作俑者莫过于此。
虽然李崇润在,但至亲至疏夫妻,这种家务事,他未必会照顾得好缨徽的情绪。
受了谢世渊一礼,李崇润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
他其实感觉出了缨徽那竭力伪装出的平静之下焦躁不安的心情,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她是都督府的主人,她是他李崇润的娘子,牢牢占据上风,难道今时今日的他,给不了缨徽应有的体面和安宁吗?
缨徽是不信任他,还是不想依赖他。
亦或是有别的痼疾,是他不知道的。
但是谢世渊知道。
他知道缨徽正陷于凄惶无助中,所以他来了,做定海神针。
多么令人着恼的默契。
谢世渊很守礼,一一向韦春知和辛娘子见礼。
韦春知知道谢氏处境,向来看人下菜碟,十分敷衍地寒暄几句。
被谢世渊这样一打岔,韦春知准备了满腹的说服缨徽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
只有不甘不愿地带着家眷离去。
如秋风扫落叶,宅邸门前霎时寂静。
缨徽想将谢世渊让进花厅,叙叙旧也好,怎么也好,她想和他说话,藉以平复刚才因阿耶寥寥数语而激出的不安。
可是她看看李崇润,又唯恐招惹他不快,踯躅不敢言。
李崇润一眼就看穿了她。
虽然嫉恨,却不至于这般难看,客人来了拒之门外。
李崇润冷声道:“谢将军是怎么也请不来的稀客,入内喝几瓯清茶吧。”
他指望谢世渊识趣,自己乖乖走。偏八面玲珑的谢将军故意装傻,朝李崇润拱了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茶是上好的白山毛尖,用梅花上的雪水烹煮,香甜的水蒸腾出茶叶的醇香,顺着舌尖蔓延出别样的风味。
谢世渊真心赞叹:“茶水甚好。”
侍立在侧的红珠笑道:“是娘子说用雪水煮茶的,梅花鲜润,能中和茶的清苦。”
谢世渊一脸宠溺:“我家葡萄是最擅长研究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
李崇润将瓷瓯扔回桌上:“有什么好喝的?梅花香气浓郁,把茶的味道都盖住了,简直不伦不类。”
缨徽原本听得夸奖,正笑靥灿烂,被李崇润这么一说,瞬时沮丧地低下头。
往日她并不这么在乎这些的,不知为何,在阿耶的言语刺激下,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能仰他人鼻息而活。